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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如玦的手法极其娴熟,多年以来究极各种烹饪手段的双手,既耐得住极端的温度,又有着非常敏感的触觉。她很庆幸来到这个身体里之后,这么一双手竟然像一种灵魂的修为一样也被继承了。
不多会儿的功夫,已经有八九个圆子被团好了,全部都蘸上了冬瓜丁儿,浸泡在透明的调味水儿里。等全部圆子都团好,浸泡的时间足够以后,烧得沸腾的油锅也准备好了。
夕如玦将所有的圆子都放到油锅里稍微炸一下,给豆腐圆子定个形,再上蒸锅蒸。几道工序过后,一盘水晶冬瓜就最终完成了。
洁白的瓷盘上,垫着五片碧绿的菜叶,每片菜叶上都放着一枚精致的水晶冬瓜球。因为满布在上面的冬瓜丁儿的形状和大小格外均匀的缘故,这些冬瓜球的卖相比众人刚才尝过的那些都要漂亮,表面晶莹水灵的,颜色青、白、嫩绿搭配得宜,十分诱人。
植德千恩万谢地用提篮装好一盘就往家里赶了,其他人围在夕如玦周围,品尝着剩下的那些冬瓜球。
最先将冬瓜球送入嘴里的是小胖,他一口咬下去,只觉得外层的冬瓜甜爽可口,里面的豆腐球清淡嫩滑,伴随着牙齿的咀嚼,还有丰富的汁水流淌出来,让人感到口感细腻丰富之余,更加觉得那些豆腐入口即化,就像不需要咀嚼,美味就自然而然地满溢在口腔的每一个角落了。
但是小胖不会表达,只会一个劲地说“好吃、好吃”。再想吃第二个的时候,盘子里已经连一颗冬瓜丁儿都找不着了。
其他人吃着美味的水晶冬瓜,回忆着刚才亲眼所见的“傻妞”娴熟的厨艺,尽管没有人好意思问出口说傻妞的病是不是好了,可心中自然充满了疑惑。在对菜肴的赞叹中也掺杂了许多的惊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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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夜幕再次让整个村庄安眠在宁静和黑暗当中,夕如玦躺在床上,看着纸窗外微白的月光,回忆起白天发生的事情的时候,一种久违的满足感包围了她。
直到现在,植德年逾古稀的老父亲不顾阻拦地向她行大礼,然后老泪纵横地对她讲起自己年轻时候的故事时的情形,还真切地浮现在夕如玦的眼前。
到那时候,夕如玦才知道植德的父亲已经病入膏肓,他最大的心愿就是临终前能够再尝一回年轻时吃到的水晶冬瓜的味道。
而他之所以对水晶冬瓜如此执着,还有一段很久远的故事。
那是他十八岁的时候,第一次离开村庄,来到镇上,满足十八年来对人类世界的好奇。可修为尚浅的他耽误了回家的时间,还倒霉地在闹市变回了原形,而且体力透支,举步艰难,连离开闹市躲避起来的力量都不够了。
那时候,对于兔族来说原本新奇精彩的人类世界,刹那间就变成了危机四伏的龙潭虎穴。他很清楚自己现在这个样子,随时有可能被人抓起来拿回去变成一道晚饭的菜肴。那些在它身边来回走动的充满威胁的巨大身影、投在他身上的贪婪而蠢蠢欲动的目光,都让他浑身发抖、深感绝望。
就在这时候,他担心的事情发生了。他只觉得眼前的光线忽然被一挡,然后身体便被什么东西抱住,一下子离开了地面。当他从极度的慌张中回过神来的时候,才明白自己是被一个人抱在了怀里,正向某个地方走去,任凭他怎么挣扎叫喊,都无济于事。
当他们来到一所宅院的时候,室内的陈设更加增加了植德父亲的恐惧——摆满了大厅的餐桌、正吃得红光满面的食客、往来端菜招呼着的伙计——这不正是人类的菜馆吗?烹煮他们同类的地方!
悔恨、哀求、挣扎……一切都没有用了,植德的父亲被径直带到了厨房,放在一张准备台上。
可峰回路转的是,当他以为等待他的只有血淋淋的案板和冷冰冰的尖刀的时候,刚才那个人类居然将一盘菜放到了他的面前,还轻轻抚摸着他的脑袋道:“小家伙,饿坏了吧?先吃点东西吧。”
植德的父亲在惊讶之余,也豁出去了,心想吃饱了,说不定一会儿就能恢复人类的外貌,还有点转机,于是大口大口地吃起那人类送来的那盘菜来,居然意外地发现那盘菜出奇的好吃,齿颊留香。而那盘菜正是外爽里嫩的素菜水晶冬瓜。
植德的父亲后来才知道,镇上那家八宝楼是一家素菜馆,那将他捡回去的,正是菜馆的老板。他感戴老板的救命之恩,每年都会挑几个日子到八宝楼品尝水晶冬瓜,再远远地偷偷给老板作几个揖,聊表感激。直到后来年老力衰,又有痼疾缠身,走不了远路,才没有再去八宝楼了。
可惜的是在植德的多方打听下得知八宝楼的老板已经去世多年,而八宝楼也没能经营下去。植德的父亲在弥留之际,依然感念八宝楼老板的恩德,希望在离开尘世之前,再重温一下水晶冬瓜的美味,好让真的到了九泉之下,如果有幸跟八宝楼的老板重逢,就能光明正大的上前向他谢恩,津津乐道地跟他谈起当日那盘水晶冬瓜的美味了。
夕如玦躺在床上回味着这个故事,也不由得再次受到感染,两滴温热的泪水顺着眼角淌到了鬓边。
再一次想起这个故事,还让她忽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她为自己的这个想法感到雄心勃勃、热血沸腾,好像身体、血液里忽然多了许多活力一样。
正当她想细细地构建一下实现这个想法的步骤的时候,一声惨叫忽然从屋外传来,像晴天白日里莫名乍响的惊雷一样,在寂静的夜晚显得特别的凌厉。
夕如玦一惊,紧接着感到一阵毛骨悚然。正在她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的时候,一阵更为真切的哭喊声再次划破夜晚凝滞的空气刺进她的耳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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