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阮府的路上,绮笙脑中一直只有一个想法——谁说古人都是低智商,没有逻辑思维、没有分析能力、任人搓扁揉圆的?
她原以为自己被识破只是因为太懒,选了个与真名读音几乎一样的名字,可陆其昇这名字也不是瞎掰的,陆家旁支中确有其人。当她正想以此为由张口否认的时候,却听那个谪仙一般的少年悠闲地道出了理由。
她只记得自己那一刻十分丢人地张大了嘴,瞪着宇文熠笑意满满的墨瞳,一句辩驳的话也说不出来。是啊,哪有少年公子喝茶时翘着兰花指的?
好吧,她承认她阴沟里翻船了。想想她曾经接过的那些任务,哪一个不比这玩儿似的女扮男装困难百倍千倍?可现下她却居然被这么个十来岁的少年识破了身份,这叫人情何以堪啊。
兄妹二人乘坐的马车是绮笙特地让人改造过的,外表平平无奇,内部却打理得极为豪华舒适。一旁的景箫正倚在车靠上闭目养神,被绮笙不间断的唉声叹气折腾得心烦意乱,终于忍不住睁眼抓过一个软枕就丢了过去。
绮笙伸手接住,顺势往怀里一抱,还把脑袋也放了上去,两只眼睛眨巴眨巴地望着景箫。
“人家都说了会保密了,”景箫最吃不消她这种可怜的表情,无奈地问道,“你还担心什么啊?”
“不是担心,”绮笙闷闷地说,“哥哥,你说我是不是越活越回去了?”
“……”景箫无语,想了想才道,“皇帝一共九个儿子,这你知道吧?”
“嗯?”绮笙疑惑,不知他唱的是哪一出,“我知道啊,怎么了?”
“那你知不知道他最喜欢的是哪一个?”
“听说是九皇子?”绮笙在自己胳膊上蹭了蹭下巴,猜测道。
“不是,”景箫道,“皇帝最倚重的是老大,最宠爱的是老九,最喜欢的却是老七。”
“哈?”绮笙睁大了眼睛,怀疑地问道,“为什么喜欢老七?总不是因为他长得帅吧?”
“你以为皇帝是你啊,”景箫鄙视地望她一眼,“皇帝喜欢宇文熠是因为他是个天才,传说他三岁作诗,四岁学画,七岁通兵法,九岁论国是,你行么?”
绮笙抱着软枕摇摇头。
“那你还郁闷什么,栽在天才手上又不丢人,”景箫往后一靠,指出重点,“而且人家还加了一百两给你,哪怕丢人一次也值了。”
“也是哦,”绮笙想了想还真是如此,正要说话,却听车外忽然人嚷马嘶,跟着车身猛地一震停了下来,什么东西发出清脆的“喀啦”一声响,车厢便朝一侧歪去。
二人原本是面对面坐着,景箫面朝车尾,绮笙则面向车头。车身忽然停下的时候,景箫还好,只是撞上了身后的靠枕,绮笙却一下从座位上扑到了景箫怀里。
景箫眼疾手快地扶住她,一手抓住车门上的把手,顺着惯性的方向用力一拉,车门便猛地开了,两人迅速跳了出来。
因着道路不宽,陆府的几个护卫原本都是策马跟在车后,此时自然都赶紧围了上来。福林吓得脸色煞白,冲上来便哭:“少爷,小……昇少爷,您二位没事吧?可有哪里伤着了?”
“没事,”景箫摆摆手示意他不用担心,一边拉着绮笙从护卫中穿过去,问道,“怎么回事?”
两人走到车前,只见可供二车并行的窄道上人仰马翻,一片狼藉,陆家的车夫摔在地上,正扶着一个护卫的手要爬起来。原本车上套着的两匹马儿,一匹缰绳已然松脱,正不安地打着响鼻在原地转圈,另一匹则前蹄跪地哀鸣不已,显见的是受了伤。
道路的另一侧靠后些也停着一辆马车,那车的车厢比陆家的的车厢大了不止一圈,看得出是特意加固过的,车上门窗都封得严严实实。驾车的车夫倒并没受伤,只是马儿也有些受惊,一边嘶鸣一边不停地刨着蹄子。
景箫和绮笙看了几眼,后面陆家的车夫已经爬了起来,一瘸一拐地走过来,哭丧着脸对景箫禀报道:“回公子的话,方才咱们的车正好端端地走着,那车从对面过来,正要交错的时候却忽然一晃,往咱们车上碰了一下,小人怕两个车撞实了,便使大劲往路边拉缰绳,不想马儿却失了蹄,惊扰了二位公子。”
绮笙回头望了一眼那边停着的马车,见那车纹丝不动,车辕上只车夫一人。那车夫见闯了祸,自己又人单力薄,便不敢逃走,只一脸惊慌地望着陆家众人。见绮笙一脸若有所思地朝他看过去,那车夫竟然吓得手一抖,将马鞭丢到了地上。
绮笙心中一动,碰了碰景箫,轻声道:“那辆车有问题。”普通货物无需用这类加固的车来运,贵重货物则必然有人押送;若车是空的,则马儿既如此不安,车身便该有所晃动;若车上有人,那么外头这样大的动静,却为什么始终无人下车来看情况?
景箫也觉察出不对劲,“嗯”了一声,道:“过去看看。”
两人带了几个护卫过去,那车夫方下车捡了马鞭上来,抬眼见到陆家这边气势汹汹地过去一群人,吓得直发抖,跪下便对走在最前面的景箫磕头,惊慌道:“小人冲撞了少爷,是……是小人的不是,少爷恕罪……恕罪。”
景箫示意两个护卫过去把他扶起来,走近用手敲了敲车厢,回头问道:“车里是什么?”
那车夫不肯起来,只跪着抖抖索索地道:“车里……车里是我家老爷,老爷病重……来城里求医的……少爷恕罪……”
景箫与绮笙对视一眼,求医?这倒也说得过去。有的马车因怕路途颠簸震着了病人,确是会对车厢作加固的。既是病人,不下车来也是正常。
两人都不是爱追究的性子,便挥挥手放那车夫走了,一边带人往自家的车驾这边回来。那车夫见事毕,忙不迭地爬上车辕,挥了挥鞭子驱动马儿便走。
谁知才走出一丈多,便听见那车里传来“砰”的一声闷响,接着又是一声。绮笙一惊,回头望向那狂抽鞭子的车夫和越走越快的马车,忽然意识到哪里不对,急切地叫道:“拦住那辆车!”
然而道路虽不宽阔,一车独行却是绰绰有余,加之那车夫疯了一般地挥着鞭子,催得马儿四蹄如飞,陆家众人眼见着那车越行越远,即将拐弯,却偏追赶不上。
绮笙心下大为着急,正跳脚间,却见那拐角处忽然行来一个人影,恰走在那马车行驶的轨迹上,相隔不过丈余。她看得清楚,不由得便尖叫起来:“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