绮笙年纪尚小,嗓音尖细,见变故突生,情急之下更是叫得极为大声。
眼见着双方就要撞上,那人听见绮笙的示警,抬头一看,似才注意到面前直冲过来的马车般,“哎哟”一声大叫,朝后便倒。
众人都道他必已无幸,许多人便别过了脸不忍看那血溅三尺的惨象。景箫和绮笙倒是见惯了血肉横飞的场面,虽然心已提到了嗓子眼,却仍是双目一瞬不瞬,紧盯着那飞速靠近的一人一车。
然而,预料中的场景却并没出现。
兄妹二人看得清楚,那人倒下的时机简直巧之又巧,恰恰便在那马车撞上他之前的一瞬间,竟是于千钧一发之际从两匹马辔头间的空档中钻了过去,跟着又从车厢底板与地面之间高度不足尺半的空间里穿了出来!
这几下都是险而又险,慢之毫厘便是尸横当场之祸,连一贯淡定的景箫都忍不住惊讶地“咦”了一声。
一人一车方交错而过,便听那马车发出“喀啷啷”一阵响,马儿仍四蹄翻飞地向前疾奔,却不知为何脱了缰,后边的车子没了牵引,便慢慢停住了。车夫反应不及,险些一头栽下地来,一直追赶在后的陆家众护卫见状,忙都上去将车夫和车厢围了个严实。
景箫和绮笙来不及去看那马车,先奔到了滚在地上呻吟不止的那人面前,直到此时,兄妹俩才有余裕看清他的模样。
只见那是个身材瘦高作书生打扮的中年男子,约摸四十来岁,头上裹着块看不出本来颜色的四方巾,一身污迹斑斑的青布长袍上东一块西一块打满了补丁,脚上穿的布鞋也已破得连脚趾都露了出来。这一身乞丐似的装束,再加上他方才从车底穿过时碰了一头一身的灰,看上去着实是邋遢落拓不已。
福林原本以为出了人命,心中害怕,见景箫二人毫不在意地往这边奔来,有心想拦却又不敢,只得也跟了过来,此时畏畏缩缩地伸头看了一眼,见地上没有血迹,被撞的那人也不像重伤不治的样子,一颗心才落了地。又细细瞅了两眼,见那人肮脏不堪,忍不住便笑了出来:“原来竟是个叫化子。喂,你还好么?”
那人却不答,只躺在地下哼哼唧唧的,一只脏兮兮的大手捂着额头,袖子搭下来遮住了大半边脸。
福林又问了一声,见那人仍是不应,便有些恼了,气冲冲地扭过头对景箫说:“少爷,昇少爷,我瞧这人是想讹钱,咱们还是快回府吧,莫搭理他了。”
景箫却摇了摇头,挥挥手示意一个护卫过来先将人照顾好,自己与绮笙便回身朝那马车走了过去。
一众护卫见小主人过来,忙都让开路让二人通过。那车夫早被绳索缚住了双手,知道今日得罪了贵人,又以为方才撞死了人,想来自己这一条命是落不着好了,便只呆呆地坐在地下,也不喊冤,也不求饶。
景箫走到车厢旁边拉了拉车门,没拉动,才发现门上竟是安了锁的,心下便冷笑不已。密封也就罢了,还可说是车中的病人不能受风,但上锁却又是为什么?
绮笙见状,便走到那车夫面前蹲下,伸出一只手直接道:“钥匙。”
车夫抬头瞅瞅她,沮丧地摇了摇头道:“俺没有。”
“没有?你不是说里面是你家老爷么?”绮笙声音猛地拔高,喝道,“车里究竟是什么?说!”
她从警多年,同什么样的罪犯没打过交道,此时面沉似水,声寒若冰,一喝之下,那车夫被她吓得浑身一颤,竟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了出来。
莫说那车夫,周围站着的陆家众护卫也均是一凛,暗想自家小姐好生厉害,才七八岁竟便有了这等锋锐的气势,到底是高门贵女,真真不可小视。
绮笙并没想到她无意间带出的审讯技巧已然在旁人心中造成了不小的震撼,只仔细听那车夫边抹泪便断断续续地说着事情的来龙去脉。
原来他的确不知车里究竟装的是什么,他原本是城郊一个种地的农民,午后赶了自家的牛车到城南卖菜,却接到了一笔奇怪的生意。
那车夫抽泣着说道:“俺卖完了菜正要收摊回家,摊子前边却忽然来了一个戴斗笠的人,问俺知不知道袖儿胡同,俺从前曾往这胡同送过菜,是知道的。他又问俺会不会赶车,俺说会啊,俺天天卖菜都要赶牛车的。那人说不是牛车,是马车,俺想了想觉得牛啊马啊的也差不多,便说也会,那人便给了俺一两银子,让俺把这马车赶到袖儿胡同口,说到了胡同口把车停下便可以回家了,俺什么也不用管,有人会过去把车接走的。”他说着又大哭起来:“谁知这银子忒也不好赚,俺今天是倒了大霉了,半道上冲撞了贵人,后头又撞死了人,这是夺命财啊……”
绮笙见他目光憨直,哭得又伤心,倒不像是说谎的样子,语气便缓和了几分,说道:“别哭了,那人没事,你若老老实实回答,我们便也不送你去见官,让你平平安安回家去。我问你,你既不知车里是什么,那么为何要跑?方才又为何要说车里是你家老爷?”
那车夫听绮笙说人没死,又说不送自己去见官,心中定了不少,便不再哭了。他用袖子抹了把脸,吸了吸鼻子,抬头望了一眼周围站着的一圈护卫,委屈地说道:“俺见你们人多,心里没底,又怕你们反悔不放俺走,俺便跑了。让俺说老爷是那戴斗笠的人教的,他说不能让人碰车子,若有人要看,俺便说是老爷病了来求医的,人家便不会再看了。”
绮笙冷笑一声,心道幕后这人倒有几分算计,方才这理由便差点将她和景箫都骗过了,只是南京城东北区中住的不是皇亲贵胄便是高官权宦,哪来会给只有一个车夫驾车的平民百姓看病的医馆?她冷笑一声,接着问道:“那人长什么样子,多高,有什么特征?”
车夫想了一阵,摇摇头道:“俺记不得了,那人穿着一身松垮垮的黑衣裳,头上戴着斗笠,俺只知道他同俺差不多高,说话时嗓子细的很。”
绮笙又问了几句,见那车夫再也说不出什么来了,便让人将他放了,自己起身转向一直在一旁沉思的景箫:“你怎么看?”
景箫没说话,只把头往车厢的方向一撇。绮笙明白他的意思,便点点头,扬声道:“把这车门给我砸开,当心些,里头有人。”
众护卫齐声应了,当下便有两人上前用佩剑撬那锁头,谁知那车厢是用六块钢板焊在一起的,门上的锁装得极牢,撬了几下竟没一点动静。
景箫摆摆手示意他们停下,自己上前看了看,说道:“把这一面都撬下来。”
果不其然,车厢四面的焊接并不像门锁那样牢固,众护卫一齐动手,不一时便将安着车门的那面钢板整个掀了起来,车厢内的状况也暴露在了光线之下。
没错,不是出现,而是暴露。
看着车内阴影中浑身血迹斑斑、不着寸缕的少年,众人都吃惊地长大了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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