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归酒楼之所以声名赫赫,一来是因为此处自酿的“醉红尘”酒,香醇绵厚,回味悠长,一天只卖一坛,不多不少一百斤,而且每桌客人不论什么身份都是限供五斤。因着这酒着实芬芳馥郁,叫人尝了第一回就总想着第二回,所以每日里为这“醉红尘”慕名而来的人就有不知几许。二来是因为此处的菜式与其他酒楼中传统的江南风味不尽相同,除了南京城中人们惯常吃的菜肴之外,还有不少用只有塞外才有的食材做出的菜,原汁原味极是地道,也引了不少喜爱猎奇尝鲜的食客前来。第三则是因为酒楼传奇的历史,据说此楼建成已有百余年,历经战乱、火灾、洪水而不损不倒,反而时日愈久名头愈盛,叫人忍不住啧啧称奇。
走到酒楼门口时,绮笙抬头望了一圈,见楼身是坚固的砖石结构,外观很是古朴低调,门前与其他酒楼一样,摆着两座雕得活灵活现的貔貅石像,大门左右挂着一副金底黑字的对联,写的是“聚五湖四海朋友,迎水北天南宾客”,门楣上一道横批,“再来如归”。迎宾的小二早乖觉地上来将一行人引至厅中一张圆桌边,客客气气地问道:“几位爷想吃点什么?”
景箫瞟了眼四周,见十来张桌边几乎都坐满了人,略觉吵闹,便道:“给我们开个雅座。”
那小二微微鞠了一躬,歉然道:“实在对不住,目下小店的雅座都满了,您几位瞧是不是等一等?”
“那就等等看吧,”绮笙见景箫目光转过来征求她的意见,便道,“眼下这个时间,该很快就能腾出空来的。”
于是几人便在桌边稍坐,小二忙忙地端上茶来,又不住口地说了好几遍抱歉,道一有雅间空出便来相请。
谁知等了好一会,没等到小二来带他们上楼,却等到了两个完全不在意料之中的人。
绮笙目瞪口呆地看着一身靛青长袍的闻人青挥着折扇,悠哉游哉地走进酒楼里来,他身旁落后半步走着的那人温文俊雅,沉静自持,不是别人,正是当今皇帝膝下第七子,宇文熠。
“师师师父?”绮笙一时没回过神来,结结巴巴地叫了一声。景箫和谷凝本是背对大门而坐,闻声回过头去看见刚刚进店来的两个人,也都对这样的巧遇感到十分惊奇。只是两人听见绮笙说话,心里已有了准备,倒不像她这样吃惊。
闻人青目力出众,早在酒楼外便看见了三个小徒弟,见三人面前只放着几杯茶水,旁的菜肴点心一概没有,知道必是没有空座还在等待,便对宇文熠笑道:“我这三个小徒儿,还真是口福不浅啊。”
宇文熠只知道景箫和绮笙拜了闻人青为师,却不认识谷凝,此时听他这样说来,便笑了一笑微微颔首,好似极平常地看了谷凝一眼,却在这一眼之间将他的异色双瞳、高挺鼻梁、削薄嘴唇等等面貌特征都净收眼底,心里不由地暗赞了一声。
“行了,别再等了,今日为师做东。”闻人青走到桌边,举起折扇敲了敲绮笙的头,见她伸手捂上脑门,一双大眼睛怒气冲冲地朝自己瞪过来,便收了扇子笑道,“丫头,你先别不服气,跟为师上楼再说。”
绮笙看看周围,没见那小二的影子,只见一个穿着绸袍的胖子穿过桌椅朝这边走来,便道:“去哪?楼上没有空着的雅间,有钱也吃不着啊。”
闻人青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道:“为师说的可不是雅间,莫怀疑了,保你们吃香的喝辣的。”
绮笙正要开口答话,却见方才看见的绸袍胖子恰好来到他们的桌边,原以为那胖子会绕过去,不想他走到闻人青身边时却停下了,满脸笑容地冲众人一拱手,道:“各位好,鄙人乃是来归酒楼的掌柜,教各位久等,实在对不住。”接着又转向闻人青深深地鞠了一躬,再直起身来时一双眯眯的小眼中竟有泪光闪现,声音微颤地道:“先生,您可算是回来了!”
众人至此方才明白为什么闻人青如此信心满满,敢情他与酒楼掌柜交情不浅啊!
闻人青专用的精阁中摆着一张紫檀木圆桌,师徒四个再加上宇文熠,五个人围桌而坐,极是宽敞舒服。胖胖的彭掌柜亲自将他们送入精阁中,又亲自动手沏了一壶上好的雨前龙井为众人斟上,待闻人青报了菜名,这才轻轻掩上门,自下楼去催促厨房上菜。
绮笙轻呷了一口茶,含在嘴里闭着眼品了半天方才咽下,睁眼望向闻人青,忍不住摇摇头“啧啧”了好一阵。
闻人青看得好笑,问道:“丫头,你这又是在感叹什么?”
绮笙夸张地一挥手,问道:“师父,彭掌柜欠你多少钱?”
闻人青嗤道:“为师身无分文,穷得叮当响都响不起来,老彭怎么可能欠我钱。”
“哦?”绮笙八卦兮兮地凑过去问,“那他为什么这么殷勤地对你?你瞧,生意火爆的酒楼里给你留着专属包厢,一天一百斤已经卖完了的醉红尘,你要就有了,要不是欠你钱,那就是欠你天大的人情?再不然,难道彭掌柜是个背背山,见师父你英俊潇洒,所以?”
一边的景箫被茶水呛了一下,猛然咳嗽起来。闻人青虽不知背背山的具体意思,却也能大概猜到,不由失笑,举起扇子便作势要去敲绮笙的头,绮笙笑嘻嘻地躲开了。宇文熠和谷凝则有些不明所以,对视一眼,又望向三个人。闹了一阵,闻人青才道:“都不是,这精阁也不是为我留着的,而是留给来归酒楼的东家的。”
“东家?不是彭掌柜么?”谷凝问道。
“不是,”宇文熠替闻人青答道,“掌柜只是东家雇佣来管理酒楼的人,东家才是酒楼真正的拥有者。”
“正是,”闻人青点头道,“我与这酒楼的东家多年前便是极熟悉的朋友,我上一次来时还是先皇在位,一晃许多年过去,没想到彭掌柜倒还记得我。”
“那必须的,”绮笙拍马屁,“师父容貌气质天下无双,又这么有名,见您一面延寿三年都是少的。”正吹得起劲,忽然想起一个早就想问的问题来,脱口道:“对了,师父,您二十好几年前就出名了,那您现在多少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