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那天出门的糟糕经历,宋氏再想叫李叶出门就有点难度了,李叶总是推说要读书,要练字,喜得李夫子眉开眼笑,愁得宋氏火烧眉毛。悠闲的日子过得李叶越发懒散了,宋氏买的布也制成了衣裳,给李叶用那匹白色带暗纹的布做了一身襦裙,线条柔长,十分优美自如,红色的制了些贴身衣物和自己的衣裳,天青色的则给李夫子做了一身,余下的宋氏说有时间再给制,就又去忙活着过年前的大事小事去了。
农历十二月十五,家里迎来了一位拜访的客人,李夫子坐在家中听得有人在外敲门,打开门,就看见自己的同窗好友李德阳携着一双儿女站在门外,忙请进家里上坐。三人分别行了个礼,李梦溪也回了礼,便吩咐在闺房看书的李叶去厨房端茶待客,李叶走到厨房,宋氏已经把茶沏好了,碧绿的茶汤冒着缕缕香气,漂浮在上面的茶叶舒展开来,打着旋。宋氏还没等李叶开口说话,就端着茶去前厅了,李叶只好也跟着去了。
宋氏前脚刚踏进前厅,就听见她说:“德阳,好久没来俺家作客了,可是嫌弃俺家这粗茶淡饭。”
李德阳说起来还是李梦溪的远亲,没出本家,一起考过科举,一起读过同一个书院,交情良好,自家的儿子也送到了好友门下求学。前几日发生的事,听女儿回家讲了,就知道是自家女儿的不是,得罪了李先生家的闺女,这不,趁着有时间,赶紧登门赔罪。李梦溪的才学毋庸置疑,曾经高中状元的人,虽被贬,但谁也说不准他那一日就起复了,还是自己的同窗好友,没有理由不交好而得罪的。深知李梦溪的秉性,并不是那锱铢必较的小人,上门赔罪他定会接受。
“嫂夫人这样说可是折煞德阳了,德阳公事繁忙,没找时间经常来拜访,已是德阳的不是,今日多有叨扰,还请恕罪,”李德阳躬身行礼,一溜的官腔从他口中说出,一听就知道他是个当官的。李明朗和李岚端正地坐在椅子上,宋氏给每个人都奉上了一杯茶,坐在了李梦溪的身边,李叶也抬脚进了前厅,想找了个位置坐下来。
刚一进门,几道视线就分毫不差得落在她身上,李梦溪给李叶介绍道:“囡囡,这是李叔叔,可是爹的同窗好友,你快上来见礼。”李叶恭顺的行了一礼,“李叶给李叔叔请安,”随着李夫子的介绍也给李明朗和李岚行了个半礼,他们也回了礼。李德阳是个三十来岁的中年大叔,肚子微微发福,显得有些憨厚,眼里不时闪过的精光,证明这个人并不如他的外表那样无害,是个精明而强干的县令。据李叶所知,这是李德阳第二次上门,第一次是为了把李明朗的学业托给李夫子,那次囡囡没在家,是事后听宋氏说的,这次上门,是为了她的女儿吗?
“没想到囡囡一眨眼长这么大了,还记得她刚生下来那会,小小的就怕养不活,这都出落的这般漂亮了,不知那家的后生有福了,”语笑晏晏的说着夸奖李叶的话语,表情慈爱,脸上都是一位长辈该有的样子。
“你快别夸她了,再夸她都要找不着北了,明朗也是个上进的好孩子,”李夫子的语气里不乏为自家闺女骄傲的意味,显然这些话说到了他的心坎里。李叶低着头听着两人的互相恭维,看到左边还有个空的位置,走上前去,坐了下来。李岚就坐在李叶的旁边,直勾勾地盯着她看,心里在盘算着该怎样才能报仇。
李明朗心中五味杂陈,他也不知道他这几天怎么回事,心里总是浮上小师妹的影子,恰好爹说要带着岚儿上门赔罪,他也鬼使神差地跟了来。自李叶进门开始,他的眼睛就没离开过她的身影,可小师妹除了见礼时看了他一眼,就再也没有看过他一眼,眼底的陌生刺痛他的心。以前,他遇见小师妹也只是点头敷衍,不会像现在这样,想小师妹的眼里只看得到他,这种情绪让他焦躁不安。
“这多亏了梦溪兄的教育,我听明朗说在集市岚儿开罪过贤侄女,特地上门来请罪,还望梦溪兄原谅小弟教女无方,”说着就要喊李岚上前来行礼赔罪。李夫子一头雾水,不明白久未见面的好友这演的是那一出,询问道:“德阳兄,你这说的是那里话,囡囡何时见过岚儿,这赔罪一说又是怎么回事?”按理说李夫子该是知道事情始末的,可巧就巧在这李县令是近三年才调任过来的,他的女儿比他还晚到这清水县,一直跟着母亲在外婆身边居住,才来没半年。上次李夫子去访友,就是去这李县令家,李岚那时在场给他行了个礼就出门了,恰巧就和李叶发生了冲突,回家后李夫子早走了,不得不说是无巧不成书。宋氏一进脂粉店就看见李岚指着李叶的鼻子骂,听她‘县令千金’的名头就想到她是李德阳的女儿,刚想抬出她老爹的名号,囡囡上前就是一巴掌,打得宋氏都有些傻了,后来又听李叶的那番话,心思完全不在认人上了,回家后看囡囡没有要提的样子,宋氏也闭口不提了。
“相公,俺来告诉你是怎么回事,那****去访友,俺和囡囡就去买布料,买完了想去买些脂粉,刚一进门,这李岚小姐就撞到了囡囡,不道歉还想让囡囡给她跪下,说要抓囡囡进牢里折磨,你是没听见她说的那话,要不是囡囡聪明,你这几天怕是要去牢里看俺们母女了。”宋氏慢条斯理的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说给李夫子听,心里别提多郁闷了,这李德阳上门也太快了,这要是囡囡意图给李岚下毒的事让相公知道了,还不知该怎样重罚囡囡呢?
‘聪明’?李德阳还是头一回听见人说,骗别人说下毒的行为是‘聪明’?这也‘聪明’过头了吧,面是不显,心里着实震撼了一把,这小姑娘那手段听着就够骇人了。岚儿回家后,我可是找了十几个大夫确认那只是颗红色的糖豆,不是软筋散,不是毒药,这两母女的双簧唱得可真好,要不是有求于人,不想破坏这十几年的交情,我是绝对不会上门来赔这劳什子罪的。“实在是对不住嫂夫人和囡囡了,岚儿不知你们的身份,有所冲撞,回家后我一听是你们,已经好好教训过她了,岚儿,你个混帐东西,还不快道歉。”威严的一声大喊,李岚心里纵有百般刁难,千般不愿,想着来时爹爹的交待,也只能慢腾腾地走到宋氏面前,向她道歉,低着头说:“伯母,那日有所冒犯,请原谅岚儿不懂事,冲撞了伯母和李妹妹。”
李夫子听宋氏说了来龙去脉,心下有了计较,又见李岚道歉诚恳,劝说道:“夫人,你大人有大谅,别跟她小孩子一般见识。”
宋氏眼都没抬一下,背靠在椅子上,冷眼旁观他们的表演,嗤笑一声,“俺可不敢跟她见识,她可是动不动就要把俺和囡囡丢进牢里折磨的,俺那敢呀?”
见宋氏不依不饶的样子,李夫子苦笑,无力的瞟了好友一眼,李德阳会意过来,忙说道:“嫂夫人,岚儿行事任性,本性却是不坏的,只是有些骄纵,都是被她母亲惯坏了,还请嫂夫人大人不计小人过。”
看在椅子上的李叶,漫不经心地把玩着茶碗,充耳不闻厅中事物,宋氏也无奈了,想着事情都过去,也没必要咬着不放,他们都给俺台阶下了,俺也不好拂了他们的面子,就原谅这小姑娘吧。她从手上褪下一个镯子递给了李岚,温声道:“这个给你算是见面礼了,以后切不可那样任性莽撞,仗着自己是县令千金就横行霸道,切记,切记。”李岚强忍着心里迸发的怒意,一把接过那个镯子往衣袖里一塞,道了声谢,就回到了椅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