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厅之上顿时落针可闻,人人都屏住了呼吸。事情果然发生了,看来传闻果然非虚……只是,说出口容易,皇上和李家真的会取消婚约吗?而任家又究竟该怎么收场。
天月城名流汇聚,各大家族城中皆布有耳目,世人皆知两天前苏落雪曾高调拜访过任家,虽然名义上说是去拜访任将军,但自从天悦大比之后,是个人都能看出苏落雪对任贤君有意思。
也是,香车美人,君子所好,苏落雪浊世佳公子,又是剑神传人。年少风流难免,众人也可以释怀。
可如今问题是,人家任贤君早有婚约。当时天月城所有的人就在想,难道苏落雪还能强抢不成?不说别的就是任我行那个滚刀肉也不会答应啊!
一是,任我行此人出生军旅,虽然平时大字不识一个,却是平生最重承诺,做事从不后悔。
二来,此婚事也可以说是天月帝慕容翊一手撮合的,像任我行这种一生忠于帝国之人来说。若非万不得已,绝不会违抗慕容翊的旨意。这也是为什么他素来无论金銮殿上,还是平时都极其无礼,但慕容翊却一直容忍他,甚至还十分欣赏他的原因。因为慕容翊知道,他是本性所致而且十分忠心的一个人。
今天任我行竟然主动提出来的悔婚。其中大部分人都还没回过神来。
一部分的目光瞄向苏落雪,却发现他一脸的平静,一副完全事不关己的姿态。
慕容翊脸上的笑意消失的无影无踪,他身边的李玉脸色也沉了下来。慕容翊皱着眉道:“任将军,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臣希望皇上和李家能取消当年定下的婚约!”任我行斩钉截铁的说道。
“给朕一个理由!”慕容翊的脸色越来越黑。
“因为小女喜欢的人并不是李家公子,臣不能违心把女儿嫁给一个她不喜欢的人!”任我行说道。
慕容翊气极反笑:“这就是你的理由?令嫒与李悠然的婚约是当年由朕撮合和见证,若要反悔,为何你当初要答应!朕一直都敬重你是个说一不二,言出必行的人,你这话真是让朕太希望了!君无戏言,朕决定的事从来都没有反悔过。如今你要朕取消婚约,你将朕的声誉置于何地?将李家置于何地?”
李玉也怒声道:“任将军,我侄儿李悠然是公认的人中之龙,倾慕者不计其数,究竟哪里配不上令嫒!而以他这个年纪,纵然身具婚约也早可妻妾成群,但为了令嫒却一直洁身不去接近其他女子,如此专情多义之人,你任我行有什么理由要悔婚。你此言可对得起皇上,对得起李悠然?”
任我行低头道:“臣自知理亏,但只有皇上肯开恩解除婚约,臣愿意接受任何的责罚,请皇上开恩!”
李修远全身颤抖,死死咬牙忍耐着。有慕容翊在场,他知道自己最好的选择就是缄口不言。他李家刻意将订婚一事传的人尽皆知,但没想到任我行依然毫不拖泥带水的提出悔婚。无论今日结果如何。都相当于在他李家头上狠狠的敲了一记闷棍。
“那哀家问你,令嫒看上的究竟是哪家公子!”李玉沉声道。
“是将军府公子!”任我行直言不讳道:“他们早已经情投意合,臣虽知愧对皇上,愧对李家,但臣就这么一个女儿,不忍将她与心仪之人拆散。所以……”
全场众人,皆是一惊。又纷纷把目光投向那站在一旁好似什么事都没发生的苏落雪身上。
开始不过是猜测,现在经任我行自己口中亲自说出来,众人无不瞠目结舌。
真乃神人也啊!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竟使得任我行这个滚刀肉亲自拉下脸来悔婚。他这是生生的撬了原天月第一公子的媳妇啊!但现在却还跟个没事人一样。
同时各大家族此时还有点羡慕任我行。那可是剑神的徒弟啊。这么说来,他是准备要当剑神的亲家了?早知道我们当时怎么就没把闺女带出来看比赛呢!这老邦子,平时看着儍不拉几的,原来他不笨啊!
不行!看来这回回去得早作准备了,不然看这架势可能连小妾的位置都没有了。
各大家主心里各自打着小算盘,但在这个时候却都不敢发出声来。
“那你就忍心让朕做一个背信弃义之人?”慕容翊怒声道。
“不!臣绝无此念,一切都是因臣而起,说到背信弃义也唯有臣一人而已。臣恳请皇上开恩,臣必定感恩戴德,永记皇恩!”
“你不用再说了。”慕容翊猛一挥手,语气也缓了下来:“将军府落雪的确惊才绝艳,天下少有,令嫒倾心于他也属正常。但此事是令嫒错在先,她自知已有婚约却委心他人,这本就是大大的不该。如若今日婚约因之解除,令嫒名声必坏!朕之声誉必坏!你任我行声誉必坏,李家也必然因此蒙羞,朕,绝对不许!”
“臣……恳请皇上开恩!”任我行“扑通”一声跪在慕容翊面前,声音依然字字如铁,没有丝毫的动摇。
“你!”慕容翊怒指着他,气得说不出话来。
“臣自知冒犯皇上,罪已不轻。但恳请皇上解除婚约。一切后果,一切责罚都由臣来承担!”
李玉怒哼道:“你来承担?你如何承担!皇上一向敬重于你,对你任家百般恩宠,如今你却恃宠而骄,甚至逼迫皇上做那背信弃义之事,你的眼里究竟还有没有皇上!”
皇上和皇后同时暴怒,局面已经完全僵持下来,空气中都弥漫着浓浓的压抑。众人纷纷摇头,看来今日任我行注定不如如愿,反而招致了皇上的不满。
“我眼里还有没有皇上?”任我行抬起头来,低喃了几句,忽然惨笑起来:“呵呵呵呵……哈哈哈哈!我任我行从小便是为了皇上,为了天月国而活。我任我行的忠心日月可鉴,天地可表!在座的每一个人都可以见证!敢问我任我行可曾做过任何一件对不起皇上,对不起天月国之事?又可曾有哪一次忤逆过皇上?”
众人纷纷暗地里摇头,任我行虽然性格粗壮,不拘小节和礼节,但绝非莽撞之人,而对皇室的忠心更是人人看在眼里,谁都没有资格怀疑。
“人人皆知我任家因乾坤震而崛起,也因此而无人敢惹。但你们知不知道,如果不是为了天月国,我任我行永远都不想碰这些东西,因为有这些东西在,任家的每一个人都会随时没命。十三岁那年,我母亲被炸死了,二十岁那年,我父亲被炸死了。父亲临死前和我说:‘为了皇上,为了天月国的安危,就算随时可能被炸得粉身碎骨也要坚持下去’。”
“父亲至死都念着皇上和天月国,都没能来得及看一眼自己唯一的孙女。即使没有了父母,而我任我行也从来没有想过要离开乾坤震。后来,我有了妻子,有了女儿,我女儿七岁那年,我妻子也被炸死了。于是,除了女儿,我什么都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啊!!”
。为了天月国,他真的可以说是几乎失去了一切。有谁有资格讥讽他的眼泪,有谁有资格怀疑他的忠诚。
慕容翊脸上的怒气完全的消去,他轻叹一声,“任将军,这些年,苦了你了。”
“皇上,臣一点都不苦,就算为了皇上粉身碎骨也毫无怨言。但臣现在就只剩下一个女儿,这也是我任家最后的一点血脉。臣就是万死,也不希望女儿再受半点的委屈。为了皇上和天月国,臣已经对不起父母,对不起妻子,不能再对不起女儿了,请皇上念在我任我行这些年的忠贞上,答应臣的这个无理请求吧!”
任我行声泪俱下的说完,高昂的头颅重重的叩下,砸在坚硬的大理石地面上。
“皇上!”一个已经满含热泪的老臣走出跪倒在任我行身侧,恳求着说道:“任将军不但是我天月国之栋梁,但更是一个女儿的父亲啊!臣也是一个父亲,万般理解任将军此情。任将军这些年一心为国,牺牲太多,却从未有过请求。臣斗胆恳请皇上答应任将军吧。”
又是一个人跪在慕容翊面前:“皇上,任将军虽有冒犯,但其赤诚一片,为女不惜冒犯皇威,可敬可佩。臣恳请皇上看在任将军这些年忠心耿耿,一心无二的份上答应任将军的请求吧。臣也绝对不忍心拆散自己女儿和心爱之心,痛苦一生。”
“……请求皇上答应任将军吧!”
“皇上,请开恩。”
…………
…………
这些原本来参加任家和李家订婚宴的人们此刻开始纷纷为任我行请求取消婚约。李悠然终于长叹一声,无力的坐了下去。李修远则是脸色铁青,脸色如吃了一堆大便般难看。
苏落雪也走向前去,作揖道:“皇上,还请成全。”
慕容翊最后有些意味深长的看了苏落雪一眼,长叹一声:“这些年,朕的确是太过亏欠任家了。为了任家,朕就算做一次言而无信之人又如何。朕可以答应取消六年前李家与任家的婚约,但任将军也必须答应朕一个要求。”
任我行激动道:“皇上请说,臣无不遵从。”
“朕将朕之爱女飞凰公主许给苏落雪之事,你可知晓。”慕容翊说道。
“臣知道!”
“朕既已许配,就不能收回。你任家之女想要嫁入将军府,必须在三年之后,飞凰公主嫁入将军府之后方可,你可以异议?”
三年之后?苏落雪暗中冷笑,打的一个好算盘啊。都已经找来杀手杀我了,这两桩婚事在你看来不过是一场笑话吧?呵!
任我行毫不迟疑的说道:“公主千金之躯,又是先于许配,小女岂能为先,这是应当的,臣绝无异议。”
“李悠然,哎……朕会另择一门亲事予你。林将军,你可有异议?”慕容翊转向李修远道。
李修远苦涩一笑,垂首道:“一切全凭皇上做主。”
“朕……累了。”慕容翊有些无力的甩了下手,然后转身离去。皇后李玉瞪了苏落雪一眼,一言不发的跟在后面。但她没有注意到,或者说谁都没有注意到,就在她转身那一刻,离她稍近的苏落雪小指一弹,一股他已经暗中积蓄了很久的灰色气息无声无息的射入李玉的后背。同时,他的嘴角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冷笑。
太初天书,自混沌生,伴混沌灭,其中其中两生气,阳主生,阴主死。而方才落雪弹入李玉身体中的正是那股天下至阴两生气!
而刚若李玉稍微有点修为,苏落雪的这个举动都会被她发觉,但很遗憾她没有。
“谢皇上隆恩!”对着慕容翊的后背,任我行高吼一声。
慕容翊走后,众人也纷纷道别散去,没人愿意再多说一句话。这种夹在任家、李家以及将军府三个最强盛家族中间的尴尬局面他们无论去安慰谁都不合适,保持沉默才是上上之策。李修远强装笑脸对道别的众臣们一一还礼,连拿把刀捅向任我行的心都有了。
此事今日必定传遍天月城,再加上这几日传的满城风雨的结亲之事,这次无论是李悠然还是李家的颜面都将荡然无存。任家小姐芳心暗许将军府公子,为了不嫁给李悠然甘愿冒犯皇威悔婚,这对名满天月的李悠然来说是多么大的一个笑话和讽刺。
继那天的文武比斗之后,李悠然再次输的一败涂地。
“你赢了。”李悠然走到苏落雪身后,神情落寞的说道,却奇异的没有愤怒。
“你不准备报复我,或者用尽手段抢回来?”苏落雪侧过脸来,微笑着说道。
“不,”李悠然摇了摇头,认真的说道:“你可以说我李悠然是懦夫,但无论如何,我不愿和一个可怕的人为敌。”
“所以即使到了如今的地步你也甘愿退让?”苏落雪平淡的看了他一眼,压低声音道:“李公子,多一个朋友永远强过多一个敌人。你认为我会无缘无故的去招致一个敌人吗?有时候不是你不想、不愿就能避免的,你会说出这样的话,说明你直到现在还不清楚自己的家族究竟属于谁。你在李家整整二十年都没有发觉,而我,只用了两天。这就是你和我的差距。所以,我根本不会惧怕你的任何手段与报复,因为你还不配成为我的敌人。”
不再多言,苏落雪从他身边走过,留下一脸发怔,如同失了魂一般的李悠然。
“任前辈,快起来。”
慕容翊走后,任我行就一直跪在那里,直直的看着前方。他今天的作为是毫无疑问的逼迫与触犯,对于一个忠心了一世的人,这足够让他内心生出沉重的负罪感,苏落雪搀扶起他,任我行也没有再坚持,随之起身,然后冲着他咧嘴笑道:“要叫岳父大人。”
“岳父大人。”苏落雪搀扶着他,真诚的喊道。
“这还差不多,哎!三年就三年吧……”他叹了一声,尽量放低声音恶狠狠的说道:“这三年之内你要是敢死,老子一定去扒了你的坟,抽你的骨头!”
“岳父大人放心,只要我不想死,还没人要的了我的性命。”苏落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