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李修衡家出来,绕了一道巷子,便见一稍微旧些的房屋。陈扬发现李逸在门前怔了一下,仿佛十分不愿意进去的样子,不过最后还是咬咬牙轻轻推门进去了。过了过道便见一个小院子,院子内种着辣椒、茄子等蔬菜,旁边还有一颗旺盛的无花果树。树前,一精神矍铄的老头正聚精汇神地打着太极拳。
这老头看上去并不算老,脸上皱纹不算深,头上还有一些黑头发,差不多刚过六十的样子。他自然是看到了李逸三人,可是却没有搭理,依旧自顾自地慢悠悠打拳。李逸和李修衡似是经常遇到这般事情,都恭恭敬敬地排队站好。陈扬心想,自己作为客人的优越感,刚刚出生就夭折了吧,刚才还又是端茶又是倒水的,现在得跟着受冷落了。陈扬努努嘴,老老实实地站到了李修衡身边。
这时候大夏天的,太阳很毒,陈扬站了没几分钟就大汗淋漓。可是眼前的老头却神情淡然,怡然自得,脸上一滴汗都没有,倒是他背后的阳光打在他身上,跟金光护体似地颇有气势。
半刻钟过去,老头才收势吐气,闭目数秒后,径直朝陈扬走来,盯着陈扬身上的回环诘问:“小崽子,你手上的东西是什么?”
小崽子?陈扬一听就满心怨念,好歹他也是二十的人了,被人这样称呼,羞死。陈扬正想着要不要纠正一下这死老头子的说法,就听旁边的李逸道:“爸,这就是郑家的回环诘。”
“我问你了么,你凑什么热闹”,老头瞪了李逸一眼,转身端起一杯茶来品。
是个着实坏脾气的糟老头。
老头品了几分钟的茶,才有所感慨地道:“修道郑家,渡化天下。往上推几百年,又有谁能料到郑家会断了香火、在江湖上去而不返呢。我们益阳一脉以炼药闻达于四海,地位显赫。可最后为了香火传承,还是不得不让族中小辈到他脉去学习道法,可悲啊,可悲。我脉修的都是大道,是升天之道,当今修道界没几家可比。可是论起门派归属,我脉是不是搞的有些不伦不类呢?我总感觉,炼药李家天数尽矣。”
老头说完,意犹未尽地摇头。
李逸慌忙上前作揖:“父亲怎能这样讲!我脉有您老坐镇,又有修德、修衡这些优秀后生,正是发迹之时,又怎么会天数尽了呢。”
老头摇了摇手,显然不想和李逸多讲:“算了,算了。说吧,今天来有什么事?嗯?你个崽子是有多少天没来了,还拿不拿我这个爹当爹!”老头说这话,又突然暴喝起来。阴晴不定啊这是,怪不得大家都不愿意来。
“父亲息怒,儿子最近忙于家中事务,不曾得闲,该打该打。只是这次事关修仁的性命,还请您老能给些建议”,李逸趁老头还没张开嘴,赶紧把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个遍。
老头听后,捋了捋胡子,思索片刻道:“尽人事,听天命。世间事岂是我等能算尽的,做好自己的本分就好,正所谓事当两可要平心啊。不管他们天宿派和炼尸佟家有多厉害,随意拘人便是害人之举,有什么理由不去讨伐他们。”
“可是…”,李逸面有难色地道。
“可是什么!现在的修道人啊,就是顾虑太多,既考虑身家性命,又考虑道法传承。考虑过来考虑过去,把修道之本给忘了。行善积德,鬼怪不侵;刚直正义,小人不侵;勤学苦练,百祸不侵;中正孝廉,人事不侵。你们只要替天行道,自然有天助。如若天神弃我等不顾,也是我脉当绝,没什么好疑虑的。他们不是要有阴尸护送么,我们就给他来个截尸!”
李逸听言,当即点头,又是向老头一揖,招呼李修衡和陈扬回去。
老头拦住:“等一下,我脉与人交锋的规矩你可否记得。”
李逸思忖了片刻,点头道:“他不亮将,我不明帅。他不调兵,我不遣将。”
老头满意地点点头,挥手示意:“可以走了”。
在回去的路上,陈扬小声问李修衡:“最后你爷爷说的那个什么他不亮将,我不名帅什么的是什么意思?”
李修衡也不隐瞒:“这是我们益阳脉和外人交战的规矩。就是说,如果敌人只出动小辈的话,那我们这边就只能出动小辈,长辈就不能参与。如果对方宗师等级的人物不出现的话,我们这边就不能有宗师作战。”
“哦…这不是傻子么。行军打仗不都讲究占领先机,抢占优势,克敌制胜么,你们怎么还直往劣势那边靠啊!你们家这老爷子靠谱么?”陈扬小声在李修衡耳边耳语,生怕前面的李逸听到。
“在外人眼里,我父亲的决定自然是极不明智的。其实,就连我们也不是太理解。或许,这就是上一辈修道之人的傲气吧。占据优势而取得的胜利不足以表明自己的强大,而在弱势的情况下绝地反击才能受到真正的磨砺。就如狼和羊一样,羊虽然多,狼虽然少,但是被人敬畏的是狼,而不是羊。被人敬畏就能不遭人欺负,就能立住脚。在以少敌多的过程中就研究出新的本领,开发自己的潜能,而使自己能够不断地进步”,前面的李逸回答道。
在背后说人坏话被听到,陈扬不禁脸红,倒是李修衡追问道:“那这进步的代价是不是太大了点?”
“也许吧,谁知道呢。即便认为不正确,还是会去竭力奉行,这就是人啊。就像你一样,认为你爷爷说的不对,却没反驳,反而要在杀场上把这个错误当真理。这是为什么,你能说清么?”
李修衡苦笑了一下,摇了摇头。
陈扬却笑不出来,因为如果不是冲着胜利去的,这仗打得又有什么意义,他们到底又是在为何而战?
回到家中,李逸宣布将在近几日内截尸,场下有人欢喜有人忧,看来都有自己的打算。李逸命众人回去准备装备法器,做好迎战准备,只等线人将敌人行军路线摸清,他们就能制定作战方案,到时候举家出动,杀敌人个片甲不留。
众人领命散去,李修衡就领着陈扬到自己的房间,给他找了几件自己的衣服换上,还别说,李修衡和陈扬身形相似,所以陈扬穿的都很合身。换衣服之际,陈扬把李修衡的房间扫了个遍。这个房间比较大,几乎40平米的感觉,里面有张近似正方形的大床,看那规格,八成是2m*2m。房间内有一书橱,书橱上摆着一排排各色书籍,书橱旁是个写字台,写字台紧靠的墙壁上放着一全家福,全家福旁边,贴着一张张有些泛黄的素描或漫画。
“哎吆,李修衡,这些是你自己画的?还挺文艺么”。
李修衡在橱柜里翻着什么,白了陈扬一眼并不理会。陈扬悻悻地瞪了他一眼,拿起那张全家福问:“那你们家的人总得给我介绍一下吧,省的下次见面,他们不认识我,我不认识他们。”
“我们家人才没你那坏记性”,李修衡放下手中的事情,跑到书桌前:“我爸总共姊妹五个,上有三哥哥哥,一个姐姐,但是按照爷爷的意思,由我爸执掌本脉大小事务,所以我爸算是我脉掌门了。而我们脉,就是由我们这几家组成的。大伯父比较年长,膝下有一儿一女,儿子叫李修德,是我们的老大哥,也是我脉至宝逆刃刀的传人,差不多也就是接任我爸的下一代掌门了。女儿叫李修若,我们的大姐,曾经从师御灵堂,擅长操纵灵魂,上次我在古墓中召唤的五鬼就是他的护体灵。她在外面开了一家服装店,很少回来。不过,听说他今天就能回来,她很厉害,是我们不可或缺的战斗力。我二伯父家有两子,大儿子李修仁,就是被拘的二哥,已经给你说过,是个危险的人物,脾气很怪,和他名字截然相反。二儿子叫李修强,就是这个”,李修衡指了指相片中一个慈眉善目的中学生继续说:“修强修道天赋极高,现在去了东北蒲家学艺,还没回来。三伯父家有一儿三女,儿子叫李修正,在极其年幼的时候就能占卜问天,当时被誉为天才。可是前两年突然间像被诅咒了一样,逢卜必失,所以现在的修正哥沉默寡语,极少参加家族事务。三伯父家大女儿叫李修晴,医术极高,是名出色的“鬼医”,就是专看普通人看不了的病的,现在她在城里的医院工作,下午做完一个手术就回来。二女儿就是今天给你倒水的修淼,别看修淼柔柔弱弱的,她可是言咒师,就相当于修道界的杀手刺客,杀人毙命于无形。三女儿叫李修如,刚刚升初中,还不曾学习道法。而我家就兄弟两个,我还有一个弟弟叫李修明,才三年级。”
陈扬看着李修衡指着照片中还被抱在襁褓里的李修明,不解地问:“嗯?小学生的话没在家里么?为什么我没见到。”
李修衡沉默了许久,道:“修明生有宿慧,从出生便有阴阳眼,自从上了学,经常看到一些鬼怪,他年龄还小,虽然鬼怪侵不了他,但还是被吓得厉害。现在这孩子几乎每天闭门不出,把自己锁在设有结界的屋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