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辉的寝室内。
佟辉躺在床上闭眼养神,佟夕梦见状,更不忍心打扰。正欲离开之时,却被父亲叫住:“夕梦啊,过来陪爹说说话。”
看着瞬间憔悴万分的父亲,夕梦当然不敢有任何忤逆,乖乖坐在了他的床边。
佟辉捋了捋女儿额前的刘海,无不温柔关切地道:“夕梦啊,这些日子委屈你了。”
佟夕梦见一向英雄神武的父亲如今竟如此虚弱,不禁感怀岁月不留人,事事成蹉跎,眼泪忍不住在眼眶内打转,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们家夕梦真是越来越有女人味了,越来越像你妈了,是不是遇到喜欢的男孩了?”佟辉看女儿心里不舒,有意无意地打趣道。
佟夕梦的脸登时红了起来,脑子里瞬间被陈扬的音容笑貌填满,便听见悸动的心跳声在耳边回绕。
“是不是叫陈扬的那小子?”佟辉突然问道。
“爸…你…”佟夕梦猛然一惊,她这个一向大条的父亲竟是完完全全地看透了她的心思。
“哈哈,你妈走得太早,我又当爸又当妈地把你拉扯大,还能看不透你这点心思。那小子被陆子同打的时候,你若不是碍于我的颜面,恐怕早就忍不住先杀陆子同而后快了吧。”
“爸…我…”佟夕梦一时不知所言。
佟辉揉揉女儿的头发:“我懂你怎么想的,你不需要解释。你爸活了半辈子了,最引以为豪的便是发展壮大了佟家,最遗憾的却是误了你们娘俩。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要不是我天天忙碌奔波、与尸为伴,你妈也不会那么早死。每每看到你,我便想起她,就是忍不住的心疼…你作为女流之辈,爸爸不想让你背负那么多。所以,我郑重告诉你,你完全可以听凭自己的心意做事,无需顾及门派争纷、家族仇恨。只要你过得快乐,爸爸永远支持你…”
“爸,你不要这么说,我好歹是佟家子孙,复兴家族、振兴祖业乃…”佟夕梦再也忍不下去,她知道父亲向来深爱自己的宗族,立志将其复兴壮大。作为女儿的她,又怎么会全然不顾父亲的梦想,肆意妄为呢。
可她的话被佟辉打断:“每个男人都会花其一生完成自己一件满意的艺术品,我的艺术品恰恰是你。我只想看你无拘无束地绽放,不想看你因为重压而枯萎。你要懂得,过的好才是对父母最大的孝道,你务必记住了。”
佟夕梦不敢忤逆父亲的意思,当即含泪点头应允。
“好,这事先到这,你且放心,虽然陈扬那小子有点邪乎,但我早晚会把他安全地交给你的。但是在这之前,我有几件事要交待”,佟辉不禁回复到门主的威严。
佟夕梦身子一怔,一股不好的预感萦绕在心头。
“我死后由你从方子慕和沈东义两人中任选其一继承我门主之位。方子慕虽年少轻狂,稍有莽撞,却是有勇有谋,敢闯敢干,是家族发展不可或缺的力量。沈东义作为佟家护卫队队长忠厚果敢,谨慎小心,绝对能保我家根基。这两人一人好战、一人好和;一人擅攻、一人擅防;一个能壮我家基业,一个能护我家根基,你且自行斟酌要拥谁为主。你是我佟家圣女,地位显赫,想必无人敢为难你。还有,我的天地阴尸就由你继承,你记着到我卧室里去寻《驭尸法门》,迅速恢复你丢失的道力。”
“爸,你为何说这些,你只是受了伤而已,为何要言死呢!”佟夕梦神情恍惚,再也听不下去了,只觉今日的父亲怪怪的。
“哈哈,人生无常,终有驾鹤西游的一天,我闲来无事,先行吩咐下去罢了,你记住我的话就好”,佟辉忽然朗声大笑,轻松自如,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
而后两人又攀谈许久,言辞涉及两人近况、玄冥道人、天宿派、驭尸技巧、旧人心知…一聊便是两个时辰。
陆子同忽而端了一盘粗细不一的毫针进来,欲给佟辉针灸。
便听他说:“门主受了内伤,体内还有淤血,我替门主下几针便能好的更快些。”
佟夕梦虽是不喜陆子同,但是却对他的针灸之法不得不服。佟辉每次有伤,无论伤势轻重,只要陆子同一下针,不出两三日便好。想到这,佟夕梦非常殷勤地去接应。
“对了,小姐,你去刘医生那拿些药来吧,我刚才吩咐他们抓药,想来这会应该也配好药了。等我下完针,门主再吃上刘医生的药,明天肯定又能再展神通。”
佟夕梦闻言,喜不自禁,便对佟辉道:“父亲,我去去便回。”
佟辉微笑点头应允。
陆子同给佟辉扎了片刻针后,佟辉忽然问道:“子同啊,你学识渊博,师从名门,我却让你作了我们家的护卫,你不恨我吧?”
陆子同的手猛然一抖,连忙低声道:“门主这是哪里的话,我时时不忘门主知遇之恩,又怎么会心生怨恨呢。”
“那可就怪了,夕梦被人抹脖子,就算经过李家鬼医的救治,脖子上还是留了道约七八公分的疤痕,你脖子上的伤口怎么才差不多三公分啊。难道现在矮子比美人更招人稀罕?”
陆子同身子不禁一颤,连忙赔笑道:“门主何出此言,小的身子矮小,那人下刀自然多有不便,所以伤口才没那么深吧…”
陆子同说着,眼角内却隐然流露出一股杀意,一根枯朽针从他袖口处慢慢探出。(枯朽针是能将活人化为尸的法器,曾是佟家四大护卫之一刀疤何忠的法器---见小说第三十章)
“奥,原来如此啊,我听夕梦说她是及时运气护体才免掉一死的,相比之下,子同你运气真好啊。话说,当初为什么你执意栽赃说是被李修衡杀了你们呢!”佟辉一步步紧逼,不给陆子同喘息的机会。
“这…”陆子同面有难色,此时他正站在佟辉身后,口里模糊其词,却趁着佟辉不注意猛然将枯朽针祭起,狠狠地插在了佟辉头顶。
只听佟辉闷哼一声,呻吟起身,忍着剧痛攥住了陆子同的手臂:“陆子同,露出狐狸尾巴了吧,你果然和玄冥道人有勾结。”
“你有眼不识泰山,以我的能力学识,居然要在你家做个看家护卫,我暗示你几次你都佯装不知,这便是报应!”陆子同愤愤地道。
“呵,当初把你留在佟家就是一个错误”,佟辉气喘着冷喝道。
“哼,到死都不知悔改,就等着枯朽针把你化为尸吧。”
“你以为何忠的枯朽针是谁传的,你这门外汉还想拿枯朽针害我。我完全可以在化尸之前先要了你的狗命”,佟辉眼内凶光毕露,手上发力,直接攥得陆子同手腕啪啪作响。
“啊啊啊…你…放开我…手要断了”,陆子同被剧痛压制得丝毫使不出劲来,不停呻吟道。
“要我放开可以!要我死也可以!但你必须答应我把旱魃留给我佟家!”佟辉猛然把陆子同按在墙上,眼内充满血丝,形容狰狞地道。
“好好好…旱魃对我等无用,自会留给你佟家,你快放手”,陆子同不禁瑟瑟发抖,想来枯朽针只需一分便能将人化为阴尸。现在过了这么久,佟辉不禁还未发生尸变,居然还有劈山之力。佟辉若真想杀他,可以说是不费吹灰之力。
佟辉气喘隐忍着瞪着陆子同,身体开始不停发起抖来,他知道这是尸变的前兆。下一刻,他便没有了力气,倒在地上挣扎不止,在他舌头就快僵硬前,便听他如野兽般的呼嚎:“陆子同,你若违约,我就是化成尸也不会放过你。”
陆子同本来就心虚,被佟辉一吼,差一点没把心脏吓出来,只是不停地点头。
佟夕梦去找刘医生拿药,却得知药已经被陆子同取走,当即有股不好的预感,连忙派刘医生去把方子慕等人招到佟辉的房间,而她则飞速向佟辉的房间奔去。
一开门,便见父亲躺在地上颤抖呻吟不止,身体不停抽搐,他的头顶则深深插着一根枯朽针。
佟夕梦当即大叫一声,掏出随身匕首便向陆子同刺去。陆子同手腕方才有了知觉,瞬间发出几道气流将佟夕梦打得口吐鲜血。佟夕梦现在哪还晓得疼痛,她不屈不挠地愤然起身,却又被陆子同打到腿部,站都站不起来。佟夕梦知道身无道法的自己不是陆子同的对手,也不再去攻击,泪眼模糊地向已经安静下来的父亲爬去。此时佟辉身体僵硬绷直,魁梧的身躯发出一股腐臭,俨然没有了丝毫气息。佟夕梦心如刀绞,郁郁不得舒,在地上愤恨地猛捶乱抓。手上瞬间血肉模糊,流血不止,指甲断了好几个。
陆子同这时燃了一道符纸,便见屋子内几道玄光闪过,玄光之中出现几个蒙面黑衣人。佟夕梦怔怔地盯着这些黑衣人,不禁摸了摸脖子,从气息来看,这些人正是在李家对他们痛下杀手之人。
满腔怒火爆发,一发不可收拾,佟夕梦什么也不顾,又是拿匕首向陆子同刺去。陆子同哪里还怕这身负重伤、身无道法的千金大小姐,直接一腿将她踢开。转而对黑衣人道:“佟辉已经被我化成阴尸,我们速速离开。”
一黑衣人问:“这小丫头怎么办?”
陆子同冷冷地瞅了眼嘤嘤哭泣的佟夕梦,道:“废人一个,无须管她。佟家人快到了,我们快走。”
陆子同说着,就和黑衣人一起抬起佟辉的尸体,化成一道光消失不见。佟夕梦欲上前阻止,却只是扑了个空,只得愤愤地捶地哭泣,愤怒而凄凉地重复着:“陆子同,我要将你碎尸万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