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殡的事宜都安排好了,可是我爹却不许我出席。他说我身体不好,便让我在房间里待着。
“小姐……”蕊儿状起了胆子来到我的面前。我闻言放下手中的书卷:“怎么了?有什么事?”
“蕊儿觉得,小姐你……你与原来不同了。”她咬着嘴唇,目光闪烁。
“谁要你这么多嘴多舌的?你不希望我不同么?还是你一直希望我没头没脑的傻下去?”我斜着眉看她。“今天是大姐出殡的日子。全家都忙的很,怎么就你一个在这里闲?我若不是爹爹让我安心来养病,我也不会我窝在这亭台水榭里。”我顺手摘下了身边花架瓷盆里的白茉莉。
“出去忙吧。”我将茉莉插于蕊儿的发间,整了整她一身黑白相间的丧服。“不要再来打扰我了。”看着她渐行渐远的身影,我无力的坐在软榻上,看着那些修身养性的书。
我已经无力改变什么,就算是给我机会,我也没有能力扭转命运。既然没办法改变,那就要接受。那我就要为了活着而改变,就像我不愿意叫他爹一样。
“姐姐,你一身素白真是难看。”唐逸一身白衣摆弄着我脚下的兔子。我眼前一亮,便也笑嘻嘻的蹲下,逗那只兔子。“这兔子你哪里寻来的?”我很是好奇,我们家除了后厨的那只黑狗以外,就没人再养四只腿的动物了,说不定是他偷溜出去从哪里偷来的。
“不知道是哪里来的,我给抱了来……姐姐你喜欢就好了,别生气,唐唐看你生气,我就难过。”他爱抚的摸着白兔,可怜巴巴的看着我。
“不好了,不好了……小姐,小姐,大小姐的尸身被人偷走了!”蕊儿气喘吁吁地跑来。
本来我正与唐逸逗那小兔子正欢,被她这一嚷嚷便是有了火气,更听到这个惊天的消息。“你是故意拿我开涮么?蕊儿?我打小待你不薄,此刻你怎么还能讲出这样的话来?!”我愤愤的讲出这句话来。
“是真的……真的小姐,你快去前厅看看吧。”蕊儿急急切切的道。唐逸蹲在地上拽拽我的衣角:“姐姐,你别生气,我们一起去看看。”
我执起唐逸的手:“你跟我一起。”他目光坚定,一笑春风。他手心的热度传向我的手心,他在我耳边悄悄说:“别怕,我在。”
我出现在大厅的时候,那些宾客已然都散去,只剩下沈家两位少爷和陈墨枫。沈伽蓝的视线一直定定的看着我和唐逸所牵的手,爹爹望了我一眼:“如今出了这等事情,真是丢完了我们冷家的脸。你们去给我找,找到你们大姐的尸体为止。到底是谁这般丧尽天良啊,杀了我的女儿,也不让她入土为安……容嫣啊,你这叫爹爹我怎么办?”老头子“扑通”一声跪下,哭的老泪纵横。姐姐们都赶忙去扶他,我正要上前,唐逸却死死拽住我的手,不让我走,我疑惑的回望唐逸,我发现唐逸的目光紧紧盯着的是我家六姐——容卿。
六姐似是在躲避着唐逸的目光,总是变换姿势,脸上的表情也甚是奇怪,不是哭也不是笑的,着实怪异。大概是见我和唐逸一直盯着六姐,沈伽蓝有些不乐意,他上前一把揽过六姐入怀,脸上从未有过的温柔,柔声细语的安抚着六姐,还不忘用他的目光再威胁我几眼。
我心里却是一阵一阵的难受,为什么?我都不喜欢他了,可是他怎么能和我六姐双宿双飞?六姐是我的姐姐,虽然不是一起长大,可是毕竟血浓于水,我们家亏欠她太多,能许给她一段好的姻缘和幸福的后半生就已经是最好的赔偿了,我不该不甘心的。再说,沈伽蓝不是我的少年,我又有什么看不开的。如此一来,我心境越发的豁达起来。
报之以微笑,示意那两个人要幸福,却在沈伽蓝眼里成了什么笑话一样。他眼神冷冷的剜过我,顺带着,这冰刀也剜在了我的心上,又疼又冷。我不是什么爽快的女子,我能想到的,却很少做到。但今个儿,我就要让自己记着,我曾经多么卑微的喜欢过的人,对我不屑一顾,对我厌恶至极。我要记着从今往后不要那么贱的去招惹他们。哪怕他们一个是我的至亲,一个曾经是我年少懵懂时候的所爱。
“唐逸,你看姐姐家里现在出了事情。不如你就还回花容家吧?”我试着与他商量。我并不是不留他,不喜欢他,而是我觉得,现在我的家已经要变了,会你死我活,我没有什么能力,我甚至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下去,我连自己都保护不了,更何况唐逸。这一切都像是一场噩梦一样再也醒不过来了。
唐逸可怜巴巴的望着我:“姐姐,唐逸没有做坏事,你别赶我走。”我看他说的可怜无辜的模样,心里有一角柔软的地方开始繁衍出一些不知名的情愫来。
“不是说你的错,是姐姐家里出了事情,这些事情不是你干的。”我放柔了语气,看着他,他长得比我高,无奈我只能以仰望的姿态看着他,本想来个眸光似水,可惜了脖子疼,只能无奈的垂首。“你就先离开好不好,算我求求你。我怕我没有能力保护你。”
他定定的打量我一会儿:“姐姐,你放心吧,你不能保护我,我会保护你的。你不是总说唐唐的武功厉害么?谁欺负姐姐,我都可以保护姐姐的。”他忽然正经起来,让人觉得这孩子挺正常的。我也就此搁下了这个话题。我不忍心逼他做些他自己本身不愿意的事情来,就跟我小时候一样,但是我可没他那么好的福气,可以失忆成这个乐天的样子。
自从我知道了他叫唐逸之后。我便不再唤他唐唐,总觉的一个大男人叫这种名字实在怪。可是他自己总说唐唐,倒是惹了不少丫鬟说闲话。
“瞧瞧,多俊俏的公子哥儿,可惜是个傻子。”丫鬟甲放下手中的抹布,站着瞧瞧蹲坐在地下的唐逸。此刻他正捉了蚂蚁在玩弄。
“傻子怎么了?傻人有傻福,至少听话,好让你诓骗,还会被你捏着鼻子走。你看就像七小姐一样,七小姐让他往东,他就不敢往西走的。”丫鬟乙,干完活直接坐在凳子上,捏起石桌上盘子里的糕点,看看四下无人就放在嘴里。
丫鬟丙推搡了丫鬟乙一下:“六小姐说了,七小姐就是泼皮耍滑的女子,咱们在府里做了这么多年,冷七小姐是个什么样子我们心里头都有数。不过是与一般女子不同了些,我倒是觉得,六小姐这么说七小姐有点过分了。”丫鬟丙抽了抽鼻子。
“谁在说我们家小姐过分了?”六姐身边的小丫鬟絮雨抱着只白兔从亭子外面走进来,我只好往假山里面再躲躲,本来是想吓一吓窝在地上玩蚂蚁的唐逸,却叫我听见了比说书先生讲的还好的这些流言蜚语。
“我告诉你们。我们家小姐,虽说打小不在冷家长大,但是我们家小姐乖巧,贤淑对待下人都是极好的,哪像冷七小姐那样,没皮没脸,夺人所爱,我家小姐,本来就与沈家二少爷相识相恋,可是冷七小姐却不知天高地厚的去说什么仰慕沈公子。呵呵,这不真真笑掉别人的大牙么?”絮雨拿着手帕掩嘴一笑。
我倒是佩服起自己的定力来了,若是在以前叫我听见这些话,我非要冲出去与她斗个你死我活不可。可是现在,我却有了继续听下去的兴致,我虽不知道这些是不是六姐亲口说的,但是我知道一个通俗的道理:“打狗也要看主人。”所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更何况是一个小丫鬟。
“还有什么呢?还有什么呢?絮雨姐姐,你就别再吊我们胃口了,接下来呢?接下怎么样了?”一众好奇的丫鬟巴结讨好着抱着兔子的絮雨。
“谁许你们在这里乱嚼舌根的?”蕊儿的声音出现在这里。我张望过去,蕊儿定是来寻唐逸的。蕊儿来到府里的时候,我尚是襁褓里的婴孩,她不过四五岁的年纪,便来照顾我了,说起来,她比姐姐们更亲一层,可是这主仆关系在这里搁着,我会时不时寻点好玩的,剩下些好吃的与她共享。她护我护的最很。
“呦,我当是谁呢?既然蕊儿姐姐说了,不让我们听,那我们就散了吧……”絮雨挥了挥手,满面的骄傲,仿佛她才是主。丫鬟们失望的离开。
“我警告你,要是再让我听见你再在背后说我们家小姐的闲话,你就打算着收拾东西滚蛋吧。絮雨你不是我们冷府的丫鬟,当初留了你,是看在六小姐的面子上,但是请你也看清楚自己的身份。不要妄想着自己能飞上枝头当凤凰。”蕊儿大义凌然的拉起地上的唐逸。絮雨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的,握着帕子的手指节发白。
唐逸起身,看着絮雨,唐逸背对着我,我看不清楚他的表情,但是絮雨脸上的惧色愈深。突然,唐逸将手里的蚂蚁撒了絮雨一身。“我让你讲我姐姐的坏话。我扔死你,蚂蚁蚂蚁咬死她,咬死这个坏女人。”
蕊儿拉着唐逸催促着他快走。絮雨扔了怀里的兔子抖蚂蚁,不好看了,我打了个哈欠,转身从假山另一边出来。我们家姐姐的贴身丫头都是什么儿什么儿的,只有我家六姐为了凸显自己的好文采,叫了她絮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