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蕊儿就这点好,从不乱嚼人舌根的,听见了也就当没听见一样,不悲不喜的。现在想想这个不就是保命的第一道坎儿么?我听不见也看不见,更不会说出去。
刚抬眼,就看见六姐携了她的丫头絮雨,急匆匆的穿过对面湖中心的回廊往我这里来。我笑了一下,放下手中刚沾满墨汁的狼毫,吩咐蕊儿去沏茶。
“七妹。大姐的尸身不见了。全家上下都急得不得了。你怎么还能这般闲适?”六姐闻着蕊儿端着的青花瓷茶盏,忽然皱起了眉头:“这里面是什么?”
我们家蕊儿还有一个好处,有仇必报。“六小姐,这是奴婢特地为你制作的甘露通嗓茶。”我实在是憋足了笑意:“是啊六姐,你就喝了吧。这好歹是蕊儿的一番心意。”
她皱皱眉头,还是极其小心的端起茶盏,抿了一小口。
“我这次来,就是想让你有点上进心,家里都成这样了。我跟五姐的婚事本来定在十月,如今出了这种事情来。不知道要拖到猴年马月去。”她语重心长的感叹,真不知道她是有多老就摆出长辈的架势来。
“是,六姐说的有道理。霜儿定会谨记六姐的教诲。”我向她展露笑颜。却无意间看到絮雨怀中的那只兔子感到分外的眼熟。“这只兔子?”我有些诧异的指着上午我才和唐逸摆弄的快要垮掉的兔子,此刻正无精打采的耷拉着脑袋,老老实实地趴在絮雨的怀里。
“我养的怎么了?我啊叫它小七呢。”六姐说着爱抚了一下兔毛。“我不打扰你了。我去找伽蓝我们商量商量大姐的事情。”她乐呵乐呵的走了。剩下我独自出神。
入了夜,我在子时三刻,避过家丁,抱着兔子,走近酒窖。奇怪的是今夜,家丁们都不在这里把守。不知道为何,他们说起大姐尸体不见了,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酒窖。我是第二次来到这个酒窖。我透过木栏小窗往里面张望。一切都据那件事之后,所有的东西都变了位置。
我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在里面忙碌着,一股奇异的药香传出,让我不为的精神一振。这个就是传说中我们家的解忧酒么?可是老头子却在切割着什么。剁东西的声音一阵一阵传来。
我想往里面再走点,换个角度看看,他到底在做什么?我调整了角度,搬了块石头,垫上去。我看到有女子的衣物被扯烂,老头子的面前躺着一具赤裸裸的尸体。老头子背对着我,我只能看到垂下的头发,凭着那些衣物和头发,我断定那是个女子。直觉告诉我那是大姐。可是我不能这么冒失。万一不是呢?如果不是,那老头子大晚上的在酒窖摆弄尸体也是于礼不合。
我仔细看去,他手上涂了药膏,正在一层一层的涂抹于那个女子的皮肤上,他由上到下,不敢怠慢一丝一毫,像是在雕琢一件举世无双的作品一般。时不时的发出几声赞叹和惋惜。我在他侧过身的时候,瞥见了女子的面容。
那不是我的大姐,还能是谁?震惊,恶心,愤怒,悲伤,所有的一切都压在我的心间。我不知道此刻该做什么,大姐虽然不是爹爹杀死的,可是他……居然用大姐的尸体……
“我的解忧又要更精进了。哈哈……哈哈哈。月娘,谢谢你留给我这么好的方法。”他仰天大笑,惊得我一脚落空,发出声响。“谁?谁在外面?”他快步走向酒窖的大门。我正踌躇间,一只手拉了我过去,将我怀中的兔子扔掉。
那只手堵住我的嘴,紧紧的抱着我,在房顶,借着月光,我无力的转身只能看清那身水蓝色的长袍随风摆动。我暂时确定了他不会伤害我,我就探着头往下看,老头子很是残忍的虐杀了那只无辜的兔子。
最后他将我带到前院,倏尔飞檐走壁去了。我不知道他是谁,又为什么要救我。但是我知道,这个老头子我称为爹爹的男人已经失心疯了。他已经疯了,连自己的女儿都不放过。死了都不许入土为安,要来制成酒。
我一夜吓醒了许多次,不是大姐在酒缸里哭着向我求救,就是我老爹将我扔进了酒缸,如此循环往复,我醒了许多次,也终于没了睡意。突然不习惯身边没有唐逸的感觉,因为蕊儿强行这几晚把他拖到客房去睡,近日来,他也习惯了一个人睡,也不再来扰我了。许是那几日丫鬟们的流言伤了蕊儿。
我靠在床栏上,看着月色映射进窗,宣泄在红绣地毯上。我是该考虑考虑离开冷家,自己一个人去生活了,第一步就是攒钱。可惜我不如五姐,她头脑聪慧,知道该怎么样存钱。而我的私房钱,大多都挥霍光了。真是愁啊。
清晨我昏昏沉沉的刚要睡去。蕊儿便进来了,我抱着枕头,满面倦色:“什么事情怎么吵嚷?”我下了床,任她为我换上衣衫。
“是六小姐的兔子不见了。他们在找呢。”蕊儿面露不悦。
“我觉的也是,你说我六姐是不是成心跟着我作对的?她养的兔子非要叫什么小七,在冷家,我可是排行老七的。”我不满的瘪瘪嘴。
“是是,冲了你的排行,对你不尊敬了。”她像看一个孩子一样看着我。很慈爱的笑笑,那一笑我愣了半响,以为看见了大姐。
“我告诉你傻子,前些日子是你玩了六小姐的兔子,现在兔子死了,肯定就是你干的。”我听出来是后厨大黑狗的主人那个王胖子的声音。自从六姐来我家之后,我们家的菜膳越发的好起来了。王胖子还整日做些精致的糕点送进她的房中。
我推开门:“怎么?王叔叔是想为了个不值钱的畜生的命要我的救命恩人补上不成?”我笑的越发的灿烂,王胖子看着我突然不说话了,咽了咽口水,一抹红晕飞上脸颊,眼睛一眨一眨的看着我:“七小姐,你看……你看我……我哪敢啊。这……”
他顺着我的目光看着他死揪着唐逸的衣角。忙松开了手,帮他抚展了。“小姐,我也就是问问。”他一脸的为难看着我。
我愈发的委屈道:“王叔叔~~,你看,前些日子我与我恩人一起玩了那只兔子,你看,现在那只兔子去了……我是不是也得偿命啊?”我说着一抹眼泪,委屈的要死要死还是要死。“王叔叔,那只畜生既然对你这般重要,我与我恩人的两条命你就都拿去吧。以慰那兔子的在天之灵好了……”。唐逸一脸委屈的想哭,眼泪都在眼眶打转。王胖子的眼睛望着我凉了,有什么光芒一闪一闪的,明灭可见。
“七小姐,你看你这不是折煞胖子我么?我就是帮着六小姐寻一下凶手。这……七小姐,胖子下去做早膳了。”他鞠了个躬,转身就走,再过大门的时候被绊了一跤,惹得我们一阵发笑。
“姐姐,你别哭,他是惹了你。我不会让他好看的。”唐逸气鼓鼓的憋红了脸。他脸上的几道黑手印,太难看了。
“跟我进来。”我拉起他,示意蕊儿出去关上门。用手帕湿了湿水,为他擦掉脸上的黑印。“不用了,他没有惹我,你不必去折腾他的。”我笑了。
转身,准备去梳头。他一急拽着我的外衫,一个猛力,那块披纱就生生的被他扯掉,只剩橘色的抹胸裙。他目瞪口呆的看着我。
我羞得脸红,立马抢过他手中的披纱,反手给了他一耳光。这次我掌握了力度,不轻不重,颇有点调戏的味道。唐逸捂着脸,回味无穷的盯着我:“姐姐,你真好看。”我以为他会有点什么新的形容词来形容我,可惜了我忘记了他是孩童的心智,哪里来的一肚子墨水。
我愤愤的转过身去,也不由得低低笑笑,跟他在一起就是这么开心。这小子经常占我便宜。“姐姐,你生气了?”唐逸绕到我身前,我没来得及敛去笑容。他将一切尽收眼底。
“哦~~姐姐你在笑啊。”他若有所思的盯着我好一会儿。“等我以后长大了,就娶你做媳妇好不好?”他自认为很憨厚的一笑,在我眼里就犹如春风拂过绿水波一样。
“那就等你长大吧,我就嫁给你。”他现在就已经是大人,只是丢了记忆而已,等他想起来,说不定他还是有儿有女的人。还有他的身份到现在还是一个谜,我怎么会嫁给他?笑话。我怎么也不曾想到这一句话会一语成戳。
他像吃了蜜糖一样,笑得甜蜜,能比陈墨枫更加迷人,风靡万千少女。他接过我手中的眉笔:“那个时候,我就这样为你画眉。”边说边要我闭上眼睛,他很轻柔的为我描绘着眉毛。我的天啊,这就是红娘说的,白头相守么?心里有点期待,这种生活能够持续下去。这是第一个亲手为我画眉的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