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寒风呼号,落雪无声。
寒仲躲在窗台的暗处,睫毛上落了雪花,凝出了层层的水珠,但他一双眸子依旧连眨都不敢眨,生怕一个不留神失去了出手的最好时机。
屋里方才出去了一个美艳的女子,好像是年前炻浛从哪里的柳巷高价赎回身来的歌姬,方被他大声呵斥后哭着跑出去的。梨花带雨的模样,但是寒仲却记得她的声音好听,让人想起佩玉鸣鸾。
此时灯下的男子挑灯不知在读什么,手里捧着的是一卷金帛,空出来的右手支着头,满是慵懒的模样。完美的侧脸映照在深厚的纸窗上,斜斜的烛光将他的影子放大,刚好遮掩了寒仲藏身的那一丛小小的常绿灌木。
周遭安静地很,室外的气温有些低,寒仲的一双腿已经冻地没了知觉。但他就这样一直死守。
良久,里面的人影忽然晃了一下,想必是男子将油灯挑了一下,只听他微微叹了口气:“既然来了……便不要这般躲躲藏藏了,光论武,你也是我也赢我不了的。”寒仲知道他是在说自己,对于一个杀手来说,对目标暴露自己的藏身之所不仅代表有丧命之危,更是奇耻大辱。
他站起身来,抖落了身上满衣的雪,黑色的夜行衣不厚,雪融化后的水珠顺着衣料滚进衣领,登时叫他冷得打了个哆嗦。
“进来吧。”
他微微一顿,无奈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依言推开门。
“啧啧,本君给了你这么多时间,你竟然还是这样子贸然进来了。”进门的时候,男子十分的惊奇,“原来还是个年轻人。倒也难怪了。”
眼前的蓝发男子语气里带些调侃,猫抓老鼠欲擒故纵的戏码叫寒仲胸腔瞬间腾起一股难抑的火气。
这个男人,竟是如此目中无人!
手下意识地搭上腰间的佩剑,这把剑是老师给他的,陪伴了他多年,包括那些非人的修罗场一般的训练,手刃了第一个目标与最后一个目标……请原谅他这么想,这个邪肆的男子,真的不是他所能企及的。对于杀手而言,熟悉的武器便是最好的定心丸,果然,他的手一触到剑鞘,心立马就静下来了——剑鞘?!
他低下头,骇然地发现,自己手里攥着的只是一柄剑鞘,那口锋利的长剑被对面的男子执在手里细细打量。
他的剑上干脆利落的设计,剑身光滑笔直的漂亮,没有多余的配饰,只有剑柄上一寸短短的空笛,是执行任务时联系同伴用的;剑身通体清冷的青色,剑脊处被磨得光可鉴人,虽是把老旧的古剑,却可以看出主人对它的爱护有加,。
“按照凡物的标准看,这口剑倒是一柄难寻的绝世好剑。”男子对着自己的佩剑品头论足。寒仲立着不动,全身的肌肉紧绷:这剑,究竟是什么时候被拿过去的?
“刺杀么?嗯……有气魄,人才还是有的。”男子轻轻一笑,他只觉的眼前银光一闪,颈间一阵冰凉,对方竟将手里的长剑抵在了他的脖颈处。
“但是……太过理想与愚昧!”
炻浛兴奋地绿眼发亮,像是狼。但是寒仲却觉得,不是狼,是狐狸,不错,就是狐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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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炻浛,你要杀便杀,这么鸡婆是为甚?”寒仲将脊背挺直了,大义凛然道。
炻浛闻言挑了挑眉,好整以暇:“倒是有骨气。”
寒仲未反应过来,便只觉一股强大的压力自那口剑上不断透到自己体内,压得他曲了膝,以跪着的屈辱姿势倒下,双膝磕在花纹繁复的地毯上。灵力压强大的压迫使得他不由得喷涌出一口鲜血。
“本君首先要教会你的,便是低头屈膝!”
咔嚓的脆响,是肩头骨头碎裂的声音,疼得寒仲一阵龇牙。
“啧……以凡人来说,真的是不错的成绩。”
眼前一阵阵的发黑,他的整张脸几乎都胀成青紫色,男子的笑容邪肆。
五脏六腑疼得仿佛要移位,或者迸裂。寒仲终于没有了不甘:从头到尾,男子只是动了动手指而已……
这样恐怖的力量……想必就是神与人之间的差别吧。
窗台边一阵禽类扇翅的声音,男子拿剑的手微微抬了抬,将锁在他周身的灵力压收回,五脏六腑从束缚中被释放出来的重生之感使他不顾一切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来之不易的空气,不停的咳嗽,口里的鲜血争先涌出。
“啧……你真该庆幸……”男子嘴角扬起一个似有若无的笑,一抬手,匡的一声,一扇窗自开,跃进来一只全身雪白的小东西。
“乖孩子。”炻浛取下鸟类脚上的东西,是一个空心的竹管,里面是一卷卷地极细的纸。
如果他没有看错的话,这就是传说中的神兽婴勺,这男子竟然拿如此的圣物当信鸽用!
“你也能看到?”炻浛读完那张字条了,一双墨绿色的眸子温润如水,来不及掩饰的笑意蔓延,他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道,“冲动的年轻人,你应该庆幸,你的性命,保住了。”
突如其来的赦免,宣判一般的语气,寒仲一时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于是,莫名其妙的,寒仲在暗宫做起了护院的工作。
炻浛还真是敢用人。
知情人确实知道炻浛他费的是多大的威胁加利诱,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这日,一顶软轿停在暗宫的偏殿前,里面走出来的少女漂亮的黑发黑眸,肩上停着的正是那只白色的婴勺,说话的时候总是本少主本少主的,臭屁的很。
娃娃的声音清冽好听,寒仲远远的看着,只觉得少女的声音无比耳熟。
入夜,他躺在房里的床板上的时候,蓦地想起,这个自称本少主的女娃娃,音调像极了那日埋伏失败时听到的那个歌女的声音!
寒仲悄悄勾起唇角,不敢笑得太大声:结论是暗君大人的单恋啊单恋……
但是……这又如何……他想着,进入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