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她一个丫鬟不必重视,厢房到夫人房里还是常有人经过的,和柔庆幸她对许妈妈的礼貌,如果在廊上和许妈妈争吵拉扯,旁人见了只以为是她不听教,她在王府没站稳脚跟,又平白落多个坏印象。
哪里有人相信许妈妈是在送她入地狱。
进了充满檀香气味的房间,和柔先是恭敬地向夫人行了大礼,再抬头等待训话,结果是看见奶娘早被带了来,今天确实不一般。
奶娘跪在更后边,手脚不听使唤地哆嗦,或许刚才许妈妈同她讲过什么,她和和范的丑事自己心里明白,被人提起自然害怕。和柔暗笑,没空理睬奶娘的存在,此时夫人的意思才是最需要揣测的。
房内摆设素雅,只得夫人一人静坐在藤椅上,手中转着佛珠叨念。夫人闭着眼睛,和柔偷偷打量了房间,前世夫人早逝,那时她只得十七岁,对夫人的记忆少之又少,要想多加了解,今世该加倍努力。
“夫人,人带来了。”等和柔跪了一盏茶的时间,许妈妈才轻声通报,和柔刚才行礼的动静大,夫人岂会没听到。
“和柔,你是个聪明的孩子。”夫人放下佛珠直视和柔,雍容华贵的脸上透露着不可侵犯的神圣感。
和柔也不想对夫人有所侵犯,“奴婢卑微,哪里敢称‘聪明’,不过是福气好能侍侯夫人,承蒙夫人不弃罢了。”
主动提子离的事便是示威,和柔知道夫人的意思还是绕过了主题。
“我身边侍侯的人手脚不算笨,准你进府不是要你侍侯我,主要的还是得多侍侯世子……或者,你是唤子离?”夫人的眼睛没离开和柔一秒,注意着她每个表情的变动。
直奔主题更好,和柔不喜绕圈子说话,她面露惊慌,垂低的脑袋掩住她的表情,却掩不住她的慌张。“奴婢是夫人房里的,照顾夫人和世子都是应该,从无分彼此的杂念,夫人的话奴婢实在听不明白。奴婢初入府,规矩没有学透,但知道奴才和主子的区别,断不敢出此大逆不道的称谓。”
即使叫子离来当面对证,他也不可能出卖自己说出彼此的秘密,和柔不可能承认私下叫他子离,那是在向地狱招手。
规规矩矩的回答,什么意思都没说到点上。夫人浅笑,拿起茶杯,想到和柔还跪着忙问:“饿了没,需要吃点心喝口茶吗?”
“奴婢早起尚未用膳,确有些饥饿,若有白食再好不过。”似乎已经得到夫人的赏赐,和柔叩了三个头谢恩。
直接拒绝是不好,享用糕点是尊卑不分,最好是取中间。她要白食不为过,所以和柔大胆开口。以夫人的尊贵,房里哪有存放白食的可能性,差人去拿给她更是妄想,和柔想得透彻,尽力做到最卑微的丫鬟形象。
夫人给了许妈妈一个眼神,许妈妈拿出个馒头,丢到地上,滚了好几圈才滚到和柔手边,表皮沾上不少脏黑,又拿出个丢个奶娘。
原因早有准备,刚才拒绝便做作了,既然是夫人赏赐的东西,和柔道谢后捡起馒头,剥掉脏黑的外皮放进袖口,退到一边小口嚼咬。
如此礼貌得体。
奶娘却不同,看到食物便大口吞咽起来,许是饿到连脏黑的表皮都吃下,忘记是在夫人房间该有礼数,和柔没心思去提醒她。
早上夫人特地吩咐过不许给和柔跟奶娘送东西吃,此刻她们定是饿得紧。当一个贫寒中成长的人饿得紧时,定是不顾及礼数张口大吃,哪有和柔这般细嚼慢咽的?她还将馒头的脏黑部分剥掉,一点都没有穷苦人家对食物的怜惜。
奶娘的表现及格,未必不是有处世久了有经验。
和柔七岁,才入王府几月,而且多半时间躺在病塌,她的表现,分明是自小在礼数周全的地方成长才养下的规矩。
“和柔,听闻你父亲是经商的?”早上夫人问过管事的,和柔卖身葬父的时候确实是说,父亲经商的小户人家,经营失败又遇雪灾,活活给冻死。
尸体早早下葬,所以说死无对证。
“劳夫人挂念,家父确是个小商人,来到京都时突遇雪灾,生意变故家父亦受不住冰寒离世。”卖身时奶娘是这样讲的,和柔照搬。
若和范果真离世,和柔是谢天谢地。
“看来你的家教不错,教得你如此个好女儿。小户人家出身,王府的规矩却不教自通;小户人家出身,却对平常人吃不上的八大菜系了若指掌;小户人家出身,却知勾引三少爷同世子,是企图飞上枝头便凤凰,还是受人指使入王府当细作?”夫人心软,一直没说到点上,许妈妈斗胆替她全问了。
一直不敢出声的奶娘回过神来,许妈妈分明是在诬赖和柔!即使有危险,她也要为和柔说话。
“许妈妈冤枉,和柔才七岁年纪,怎么可能有这样的心思!”奶娘没读过书,脑袋不灵活也是听出许妈妈要责罚和柔。
说得如此直白,和柔惊了会,抬头看了看夫人,眉眼沉静没有阻止许妈妈教训,想必夫人也是同样意思,奶娘实在是糊涂紧。
原来她的小伎俩许妈妈全看在眼里,还顺便全告之了夫人。“许妈妈是折煞奴婢了。奴婢的规矩是在礼仪房时刘妈妈训导的,是刘妈妈教得好;奴婢自小跟着全家行遍南北,所以知道些常人不懂的事情;至于勾引三少爷同世子,许妈妈言重了。”
“还敢狡辩,你学礼仪不过十日,我问过你同房间的丫鬟,私下从没人教过你礼数,你却能将王府繁琐的礼节学得透彻,难道不是自小培养的习惯?”见和柔还敢反驳,许妈妈气恼地踢了她一脚。
奶娘想扶和柔一把被许妈妈瞪了回去,只能口头上替和柔申辩。“和柔自小聪明过人,所以才学得快……”
根本不是学规矩的问题。和柔默默忍着,奶娘说话如此不得分寸,和范怎么会派她来当细作,或是太能伪装了?“奴婢是……”
“好了,别吵了,”夫人听不过耳,听来判去都是一样意思的话,是在拖延时间。“和柔,无论你是否有人指使,还是离开王府妥当。这里有些银子,你同你奶娘寻个地方生活去,不许再靠近王府半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