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刘妈妈来到佛堂天已全黑，果苏一路听着人说“不知是什么狐媚功夫勾引了世子，竟敢踩到夫人头上……”刘妈妈的眼睛瞪过去，那些暗处的声音止住，只留树影。
因是夫人吩咐抄诵刘妈妈没去教训丫头们，朝果苏抱歉一笑，果苏压低声音，“身正不怕影子歪，妈妈不必为果苏担心。”
今天的病来得太急太巧，大夫说她是寻常吃坏肚子，说话间紧皱的眉头果苏看得清楚。王府里有多少羡慕嫉妒她的丫鬟，暗地里又可以做多少动作。一次跑肚就能引发夫人的不满责罚，下回该是什么。她只是个通房又没有根基，唯一能做的是叮嘱刘妈妈在饮食方面留神，凡事还是谦虚忍让为上。
估计卫大夫去禀夫人时说的不是寻常拉肚，但愿夫人不要真误会了她才好。
刘妈妈点头没有说话，扶果苏跪到软垫上，为她取来文房四宝。
抄诵佛经是表面工夫，罚跪才是真正的处罚。因为有软垫垫着，要她跪到月末也不会真毁掉膝盖，夫人此次是真下狠心。
果苏悄悄按了软垫，薄薄的没添多少棉花，大抵是知道她要来有人故意取走。伸回手不给刘妈妈看见她的动作，添多少棉花都是要跪，果苏认为没必要与人计较。
刘妈妈搬来案几，点亮三盏油灯在上头，惟恐夜黑伤到果苏眼睛。果苏提笔，努力识别佛经上的文笔细心抄摹，可惜好些文字她并不认识，只能看一笔写一画，分外吃力，暗恼自己是女儿身，虽日日陪世子上书房却没能学到根本。
识别文字本身就吃力，加上白天虚脱，几行字下来显得粗糙潦草，见字如人，潦草字笔岂非在说明她对佛经不上心？果苏连忙将纸张撕毁重新下笔。
要写出一手秀美好字才能体现她的诚心，使夫人满意。果苏一笔一画小心谨慎，力求字字端正娟秀，给夫人留下良好印象。
如此一来，速度慢下许多，夜显得分外难熬。
刘妈妈站一旁为她磨墨，庆幸有跟来，果苏还没配贴身丫鬟，佛堂那些势利的人怎可能帮她。半蹲着身子腰分外酸，想到果苏是一直跪着刘妈妈更加心疼，随她跪到一旁的软垫上，诚心祈求佛祖怜惜。
昔日柔软舒适的垫子硬如厚墙，直叫膝盖酸疼，刘妈妈伸手去摸，里头哪还有棉花！心头一紧去摸果苏膝盖跪着的，同她一般。
夫人是碍于面上问题才重罚果苏，心里没生其它想法，抽去棉花绝非夫人吩咐。刘妈妈想得明白，不免愤然。
许是过度专心，果苏没有发现她的动作，继续横撇竖弯地拼凑文字。
果苏是个识大体的孩子，刘妈妈知道她不想生事非，可她毕竟是半个正主不能叫丫鬟们小觑。“有活忙她们就不得空闲言碎语。夏天太阳好，世子的好些藏书搁在书房快长蛀虫，让下人们日里晒书可好？”
果苏正努力地分辨一个“懿”字如何下笔，没听见刘妈妈的话，刘妈妈当她是默许，折身亲自找守卫讨了棉花添满软垫，生生不让果苏受委屈。
一直以来世子对果苏的好刘妈妈看得清楚，果苏待她亲是好事，淑娴郡主却是从没把下人当人看待。刘妈妈心想善待果苏，明年她的日子才能好过些，做事更加卖力。
“永乐居那头动静如何？”大姨娘修剪着盆栽，几株流尾百合叫她修饰得妖艳动人。
“苏通房近几日都早起晚归地抄诵佛经，世子仍夜夜宿她房里，守门丫头嘴紧没问出风声。听闻近日太阳大好，苏通房命下人们日日晒书去霉，底下人生出不少怨言。”夏荷尽责汇报，洗了两年多衣服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她更加懂得。
大姨娘朝花枝剪一刀，辛苦修饰半天的流尾百合截成两半，花朵跌在地上，大姨娘连瞧一眼都没有，盆花鞋踩上，揉碎。
“世子藏书宝贵繁多可要小心保护，尤其是正午太阳毒，将书晒坏可要遭罪。”
看来大姨娘对百合的态度同从前一般，夏荷没有说话，垂首离开。
果苏揉着发疼的膝盖，长期弯曲地跪礼那软垫根本起不到多少作用。尽管刘妈妈有吩咐丫鬟，每抄半个时辰就让人给果苏捶脚去酸，又请大夫配了药方，果苏膝盖仍酸得几乎无法走路。
等刘妈妈去请时果苏才停笔回房，侍侯着简单地洗漱后便入睡。临睡前看一眼躺在身侧的世子，他睡得安好，已经五天，她为在月末前抄完佛经已经五天忙碌到一更，早起晚睡没时间与世子说上话。
永乐居的大小事宜她也很少过问，有刘妈妈在果苏很放心。
所幸世子不计较，每天都是叮嘱她注意身体才去书房，知她疲累夜晚都是早睡没多打扰；只是没有云雨，她还算是妾室吗？
沉稳均匀的呼吸声，子离转过脑袋，拨开果苏的脑袋仔细端详他的通房。精致小巧的五官，他多么渴望去抚摩怜惜，可是上回行周公礼时果苏那痛苦的表情、她喝下药跑一整天肚导致虚脱，子离都记在心上。
因为怜惜，他更舍不得触碰，害怕稍微亲密的动作就会伤害到她。
近来刘妈妈张罗给他晒书，天气大好子离本是没有意见，却没想正午太阳毒，他的藏书竟燃烧起来，一番抢救最终还是烧毁两三本古籍。子离叫来刘妈妈，她支吾地暗示是果苏的吩咐，他才大事化小没有责罚。
果苏也是心系他，凭这一点子离是欣喜的。
计算着，他们之间仅有过那么一晚，下腹一紧，子离收回手不再胡思。
今天是赶集的好日子，而且是吕娘的生辰。和柔每年都会买好贺礼给吕娘，藏在她床底的箱子里，一年一祝福，祈祷未来能有机会将所有祝福送给吕娘。
今年自然是不例外，上街穿女装总有不便处，和柔换作小厮衣裳，拿着二姨娘的指令以外出采购的名义出府。
走进京都享有盛名的琴行，吕娘素爱古筝，虽然不好收藏和柔还是决定买。如果不是看见三少爷子若在另一侧把玩小鼓，和柔今天的心情算是很好。
认出三少爷身边站着的是将来要被废的太子，和柔直有逃跑的冲动。心思不稳，手上一使劲竟拉断了手上的琴弦，发出一道清脆声音。
铺子里的人都朝她这边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