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随着张屠户到了后院厢房内,里面已是摆好了一桌素席,馒头点心什么的应有尽有。看来主人家早已有所准备,也算是有心的了。
等张屠户告辞出去后,刘晓风早已饿的不行,连忙坐到席前,伸手就要去拿雪白的大馒头,却扑了个空。
再看云中子老道的手上,那白花花的馒头已是缺了半边,老道的脸颊鼓起了老高。
乖乖,下手也忒快了。刘晓风也不甘示弱,拿起一个馒头,张口咬了上去。
师徒两人一天没吃东西,见了这顿素席,两双眼睛都冒出了绿光,只是片刻功夫,一桌子素席已是被扫荡的干干净净。
等到张屠户再进来之时,眼珠子瞪得老大,但从其眼神中透出的,却是满脸的佩服:如此肚量,果然是得道的高人。
用饭完毕,两人又来到了前院。
云中子自与那玄静道长商谈法事的诸般事项,却是将刘晓风撇到了一边。
刘晓风正闲着无事,东张西望之际,耳边传来了一个稍有些稚嫩的声音。
“虚风,虚风!”
待回头看去,却见到一个与自己差不多大小的小道士,脸庞黝黑,浓眉大眼,身子却很是壮实,正冲着自己挤眉弄眼。
刘晓风愣了一下,赶忙道:“道兄,早间我入定,云游四海,元神回转时,却是忘了不少事情,请问你是?”
入定的这句话却是云中子老道杜撰出来的,用老道的话来说,那就是财不可外露,那照妖镜可是宝贝,轻易可不能泄露出去。也只好委屈一下刘晓风了,权且用入定来解释了。
听到刘晓风这句神叨叨的话,那小道士扑哧笑了出来,咧嘴道:“哪里学来的鬼话,还云游四海呢,不定是撞到了什么邪物?哎,你真的不记得我了?”
看对面的刘晓风使劲的点头,那小道士摸摸脑袋,似乎很是不解,不过随即又笑了:“我是清风,玄静道长是我的师父。”
听着清风啰嗦了几句后,刘晓风也明白了。
同行就是冤家,这话还真有道理。
同是庐山上的道观,山下的客户有限,自然就会争得头破血流了。不过人家白鹤观声势不小,光是里面的道士就有十多个。而紫云观却是人丁凋零,前几年还有几个道士撑撑门面,这几年下来,死的死,走的走,如今满打满算也不过是师徒两人罢了。
人手少了,这气势自然也就弱了。再加上这云中子生性疏懒,连带着紫云观也破败了许多。不过云中子老道嘴皮子功夫了得,还是靠着紫云观的余光,做成了几笔生意,在这星子镇上也算是有些名气。
而虚风与清风两个小道士,却因为年龄相仿,不管上一辈人的恩怨,竟是成了不错的朋友。每次见到,总有一些贴己的话说。
这清风看着又黑又壮,却是个话痨。恰好刘晓风啥也不知道,这可对了清风小道士的脾性,闲聊起来,更是没完没了。
两人正说得起劲,那边厢云中子与玄静两人已是商谈完毕了,一脸春风的走了回来。
张屠户既然想要法事做的隆重一些,自然在银钱方面就没怎么收敛。
当即在玄静道长的指挥下,立下了灵位灵堂,撒下百花钱,专用买通奈何桥的费用,又立了千潘箔,摇响招魂钟,刚请过来的喇叭唢呐凄然地奏了起来。
云中子老道字写得好,大笔一挥,已是写了一副颇有水平的对联挂了起来:左联是:今朝化鹤去,右联是,何日骑鲸来?
这对联寓意深远,写的又是铿锵有力,很是让张屠户满意,连连说要等法事过后,定要找人裱了起来。
诸般事项准备妥当后,云中子与玄静两人早已将自己浑身上下收拾干净,身穿黄色道袍,左手托罗盘,专指魂魄走向,右手执桃木剑,劈邪开道,送新鬼上路。
两人嘴中念念有词,手上桃木剑挥来舞去,脚上步伐更是灵动自如,动作之潇洒,竟恍若神仙中人。更难得的是,两人虽然身处不同道观,这做起法事来却是宛若师兄弟一般,动作步伐一般无二,颇有章法。
刘晓风头次看到道士做法事,竟是被两人的舞步所震撼,看的很是入神。
这时候,突然觉得衣袖被人拉了一下,掉头看过去,正是那清风小道士,低声对着自己道:“还愣着干啥,快念经吧。”
刘晓风顿时醒悟过来,从怀中掏出一本封面已是发黄的经书,大模大样的放在自己身前,翻开了书页,开始念经。
这本《度人经》,原名叫做《太上洞玄灵宝无量度人上品妙经》,乃是超度亡灵的首选。早在下山的途中,云中子想到刘晓风忘了经书,只好让他拿着经书诵读,也算是全了仪式。
幸好刘晓风前世虽然是个警察,但一向对历史文学有些兴趣。因此这经书尽管通篇都是繁体古文,但连猜带蒙下,刘晓风居然也是念得颇为流利。再加上他刻意将语速加快,遇到不清楚的地方又含混其词,这经书,还真就给念完了。
待到晚间吃饭的空当,刘晓风趁旁人不注意,好奇的问道:“师父,这白鹤观明明就是抢我们的生意,怎么您也不见恼怒呢?”
云中子满脸自得,低声道:“正所谓花花轿子人抬人,既然这法事摆明了不能独吞,两家均分,总比什么都得不到强吧。都是同道中人,互相拆台,只能便宜了那群秃驴和尚。”
刘晓风恍然大悟,对云中子的算计深感佩服。
云中子砸吧砸吧嘴,接着又说出了一句至理名言:“徒儿,你记住,这道家的法术,就是针对每个人的欲望。世人总是因欲而动,只要说到他们的心里,让他们信服,那就是道术了。玄静老道能说服张大户,自然有其独有的手段,这也是道啊。”
张大户出手大方,这法事却是要连着做足三天的。
按照两家事先的商议,头天晚上的守夜,就由云中子师徒二人负责,后两夜则是交给了白鹤观诸位道长。
此时正是仲春季节,晚上自然还是颇有一番凉意的。
到了半夜时分,云中子正自喃喃念经,耳边却传来了刘晓风搓动手掌的声音,不由哑然失笑,轻声道:“虚风,凝神静气,莫忘了我教你的养神诀。”
见刘晓风瞠目结舌的模样,云中子不禁失笑,一拍脑袋道:“我倒是忘了,你且俯身过来,我再教你一遍口诀就是。”
“思定则情忘,体虚则气运,心死则神活,阳盛则阴消。脑中空明澄澈,没一丝思虑。然后鼻息绵绵,魂不内荡,神不外游。……”
刘晓风按照老道的指点,缓吐深纳的呼吸方法做去,良久良久,渐感心定,丹田中却有一股气渐渐暖将上来,顺着自身经脉快速走动。气运三转后,竟是说不出的畅快。
云中子见到他运功之时,神色肃穆,鼻中隐隐有白气冒出,心中却是颇有些诧异。
这养神诀,本就是他们紫云观一脉相传,据说练至大成者,当拥有大神通。但历代道士中,却鲜有成功者,大多如同他一般,修炼到了一定程度就再也停滞不前。
而此刻看眼前的小道士,似乎这养神诀已有小成。平日没怎么关注,没想到这小道士的进境倒是比自己要快了许多,照这样的速度,不出数年,就应该要超过自己了。莫非这也是因为那宝贝镜子的缘故?
正当云中子心中思绪起伏之时,刘晓风已是缓缓的睁开了眼睛,却觉得浑身上下,无一处不舒坦,想起方才体内气脉运转的异样,急忙询问老道。
云中子不无嫉妒的说出了实情,刘晓风更是高兴,没想到小道士给自己留下了如此绝佳的皮囊。不过再问下去,想知道除了这养神诀之外,紫云观是否还教有什么绝世武功,却是遭到了云中子的白眼。
“我道家养神诀,本就是从收心求静入手,以到达到滋养精气、固本强身、祛除疾病、延年益寿的养生良法。哪里能教导那些好狠斗勇的招式,真是荒唐。”
刘晓风很不服气的反驳道:“不对啊,我可是听说,我们道士最擅长的就是捉鬼驱邪,没有一身好拳脚,怎么去捉鬼啊?”
云中子嘻嘻一笑,道:“好徒弟,这世上哪有那么多鬼怪,大多是一些障眼法罢了。若是真的撞上了妖邪,嘿嘿,还是溜之大吉的好。”
刘晓风顿时无语,撞上这样的师父,自己还能有什么话说。于是耸耸肩膀,也不在意老道的怒容,径自坐到了一边,心里却开始盘算日后的路子。
这当个道士固然不错,看起来紫云观似乎也是有些根基的,不过具体到这个云中子老道,恐怕就没那么靠谱了。不说别的,光看紫云观如今那破败不堪的模样,就知道原先这师徒两人过的是多么窘迫了。
不过细想起来,刘晓风却是有些胆怯了。自己前世只是个小警察,充其量算是个文学青年,对历史稍有些熟悉罢了。但如今身处这个年代,刘晓风却是不觉有些头痛了。
白日念经之时,刘晓风看着那满篇繁体,已是头晕脑胀了。更别提现在的人都是用毛笔书写,而可怜的自己,早已习惯了用键盘,就是普通的圆珠笔,写出来的也有些不忍目睹,要是让旁人见到,岂不是笑掉了大牙?
刘晓风愁眉苦脸的想了半天,最后发觉,似乎也只有死心塌地的先把这个小道士当好再说了。不管怎么着,也得先将自己的肚子填饱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