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水冲刷干净的白色青花瓷瓶,在午后的阳光下反着晶亮,它旁边放着光秃秃,一小把被落雪分捡出的太阳花,除了已收拢的花蕊,花瓣全无。一只淡白色的蝴蝶,拍着翅膀慵懒的落在枯枝上,残枝上那清凉的水气,引的它来此一遇。
落雪坐在井边的石台儿上,静静的看着那只白色的蝴蝶,在枯败的枝叶间细细的慢爬,时时停停又时时走走。
思虑着绝对不残的花,根本不存在。
“雪儿,你们的那个案子还没有完结吗?”一个和蔼慈祥的声音响起。
落雪连忙从石台上站起:“师父,您怎么到这来了?”
“啊,没什么,不过随便走走,刚好看到你在这里,就过来看看。”
暄风师太,一个五十岁上下的老妇人,虽已容颜尽老,但风骨依旧,举手投足间的干练风度,总会让初见者为之钦佩既而印象深刻。
“师父,能有好些日子没见到您了,您今日不忙?”
“嗯,有些事还没处理完,不过也快完了。”暄风师太走到落雪身边,向她招招手,示意她坐下,自己也跟着一起坐到了石台儿的边上。
“刚刚听吴名讲,你们最近一直在为一个小乞丐的案子奔走,怎么样了,调查的如何?”
落雪恭敬顺从的坐在师太的身边:“那个案子到现在也没个头绪,也不知能不能为二子翻案,不过他无辜被牵连进这个命案中,要是不帮他脱罪,这件事会让我一辈子都不得安稳。”
落雪向暄风吐着心里话,从小到大,不懂也不知何为撒娇的她,即使在如父如母的师父面前,也从不敢造次,这让她的童年,缺失了一种身为女儿者该有的心性。
暄风师太微微一笑:“雪儿啊,有时不是为师说你,你一遇到自认为是可信之人,就向其倾其所有,盲目的去维护他那些你并不能完全确定的所做所为。”师太慈详的笑容中,闪现着沁人心扉的温暖:“对这个案子我也略有耳闻,听说证据确凿官府又已结案,而且罪犯也已俯首认罪。你为什么还是纠结不放呢?”
“这是因为……”这题让落雪确不好答,怎么看她都是在抱着偏见,固执的不肯放手:“因为,我不相信二子会杀人。”
“嗯。”师太轻轻一笑,拉着坐在自己身边的落雪,将她的手握在自己的掌心中,落雪只觉得师父的手传来一阵温热:“相信并忠实自己的朋友是件好事,可太过到不去看身边的事实,就是偏执了,雪儿,切忌一叶障目啊。”暄风师太爱抚的道:“知人,知面,不知心。孩子,有些时候,千万别让自己的心骗了自己。”说完,又是温和一笑,便站起身向客栈的主楼走去。
落雪低着头,回想着师父刚才对自己的忠告,虽然含霜也断言二子不是凶手,可确又找不到其他的线索,心情又再烦燥起来。
难道,这案子真得与二子有些关联?
“啪嗒”吊在井上的水桶底,一滴水珠重又落回到深井之中。残枝上的蝶儿,想是喝足了水,拍着泛着光泽的翅膀,轻轻飞走了。
远处传来师父的轻叹:“唉,看来这几天,还得吃金花她们做的饭了。”
落雪明白了师父话中的用意,感激的望着师父的背影,脸上挂着温馨的微笑,自己都能感到笑容一定是很美,很甜。
李儿祝又是一大早的就跑了过来,苦无计策的他总算从落雪那找到了方向。
“四月我已经联系上了,明天他就能回清远。”李儿祝接过吴名递给他的茶水,一口喝光,还嫌不够,又走过去,自己再倒了一大杯。
“这四月,真能破了这个案子吗?”
“放心吧,你们不知道,”李儿祝拿着水杯,又再一口喝了个精光,拿着袖口抹了把嘴,接着眉飞色舞的讲开了:“这小子你看他平时没个人样,可他的能力不是吹的,就凭他这么多年在江湖上为非作歹,犯过各种前科,可朝廷就是拿他无计可施的份上,就知这小子的能耐了,二子又与他关系极好,他的事四月肯定会管。”
“为非作歹?”吴名不放心的问。
“啊,也不全干坏事。”李儿祝忙解释道。
“能靠得住吗?”吴名虽与四月有过一面之交,可根本算不得认识,自是极不放心。
“姐,四月这个二货,我还是接触过几次的,除了教乞丐当强盗做小偷,外加自己花天酒地的不着调以外,基本还算靠谱。”落雪安慰道。
可她这么一说,吴名是更不放心了:“这也叫靠谱,找这么一位来,真得能行吗?”
“你别看他劣迹斑斑,但真正的恶事不做,我交的朋友,你们尽管放心。”李儿祝一手拍着胸脯,一手拿袖子当扇子的呼扇着。
“你认识的人可真,真广啊。”落雪本意是想说真杂啊,又觉不妥,连忙改口。她心想这李儿祝交友也够是与众不同的了,上到江湖闻名遐迩的蜀山含霜,下到江湖臭名昭著的乞丐四月,他全结交。
李儿祝得意的“嘿嘿”笑道:“还有更让你们意想不到的人物呢?”
白小纤听罢,有些不服气:“还意想不到的人物,哼,小心你牛皮吹大发了。”
李儿祝听了也不生气,只是笑道:“以后要是有机会,你们会认识的。”
倒是吴名想起一事,看了看窗前的花,自语道:“可这纸条与花,又会是谁送的呢?”
“………………”
众人皆默然,只有李儿祝心中多少猜到几分,却又不知他是何用意。但既然他不想留名,自己也不好多舌。到底是哥们,太过了解对方的脾气,早就料到,你是不能说走就走,彻底撒手不管了。
只是这纸条又为何要留在落雪这,而这花,又是什么意思呢?
隔天后,在西街的小酒馆里四月与李儿祝坐在临街靠窗的位子,两人边和着正午从窗口射进的暖暖阳光,闻着满酒馆飘散的菜香、酒香,边闲聊着。四月在李儿祝派去的信差那,得知了这里发生的一切,连夜便从外地赶回了清远。
“来,看你尘土满身,累得不轻吧。”李儿祝是一脸关切的看着四月,很是情真意切:“我请客,给你接风。”他向外挪了挪凳子,朝着身后忙碌不停的小二,大喊道:“给来两大碗面条。”
“哎,好咧,两碗面条。”
“你就请我吃面条?”四月质问的斜睨着他,无奈的点点头,放下翘起的大泥腿,将身子向着对面的李儿祝倾了倾:“怎么地,也要再给我加根葱吧。”
“行,小二,再给他加根葱。”
“来罗。”
四月端着大海碗,可能是赶的太急,一路上也没怎么吃饭,“哧溜”几口,碗中就少了近一半。
李儿祝倒是不紧不慢的咀嚼着,等四月终于抬起头,冲着自己喷了个大嗝后,便指着胸前挂着的黄金大猪脸,炫耀道:“怎么样?”
四月眼神飘了飘,打量了他几下:“嗯,是挺傻的。”伸出手,一把就将李儿祝的胖脸拽了过来,扯的李儿祝是“哎哎”直叫,又拿起他胸前的金牌,比对着他的大脸道:“倒是跟你长得一个样。”
“哎哟,松开,松开。”李儿祝使劲的连打带拽,肉脸可算从四月手中挣出来。
“你弄块猪牌挂肚皮上做甚么?”
“我不是属猪的吗?本命年。”
“本命年?”四月抽吸着嘴角的半截面条根道:“也没听说过有戴这玩意的讲究啊。”
“这不夏天光着膀子怕着凉,弄了个肚兜穿。”
“嗯,”四月听到这,用手背开了把大油嘴,鼓着腮帮子,边嚼边说:“我看你这是要找死啊,先别说贼了,这大金链子咋就没给你脖子坠折了呢?”四月把大泥腿习惯性的往凳子上一踹,“嗞流”一声,又把桌上从不离手的酒葫举起,喝了一大口低头又问:“哎,不对呀?今年也不是猪年啊?”
“是。”李儿祝眼盯着四月手里的大葱,夺了过来掰成两半:“再过两年不就是我的本命年嘛,我爹都给我记着呢,这猪脸就是他给我打的。”
“你爹可真够上心的,怎么就没一块把你后半生的所有本命年黄色贺礼,一并打出来呀?”
“哎,也对哦。”李儿祝放下正举着,伸向口中的大葱,转着眼珠子,细细琢磨着:“回去跟他说说。”
“你跟含霜认识吧?可我怎么都没听你们俩,互相提起过对方呢?”
四月面色一变,刚刚还嬉皮笑脸的没个正经样,让李儿祝问的笑容立时消失无踪,反而罩上了一层冰寒,脸一沉难看的很:“怎么会突然问起他?”
这个有些过激的表情,让李儿祝既是意外,又很是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