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几个人回到客栈,已过五更天了,东方的天幕已泛出了微白。落雪坐在房中,看着一直在商讨案子的吴名和含霜插不进话,象是被抛到一边听着大人讲话的孩子。
吴名坐在椅子中,惹有所思的低声道:“仵作在验尸时,没说体温不正常,可从那老婆姨撞倒尸体到仵作验尸,中间不过只有十几分钟的时间,如象她说的是滚烫的话,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尸体就会变凉……”
“……是啊,是很奇怪……”沉吟了一下,含霜看着眼前冒着热气的茶杯,神情游离的道:“手骨被折时,如果人活着,是一定会痛的大叫,可为什么……在衙门录的口供中,酒楼内的人却无一人听到……”说到这,他左手托着茶杯,右手中指不自觉的在茶杯上,沿着杯口慢慢地画起了圆圈:“难道……是……”向吴名问道:“当夜在酒楼中的人,都有谁?过后,一定要一一查问。”
“嗯。”在答应过后,吴名说:“那尸体上有瘀斑,不会是……”
“我知道。”含霜依然用中指沿着杯口,慢慢的转:“也有可能是刚形成的尸斑……”
“这样啊……”吴名犹豫着但还是说出了口:“七孔流血,瘀斑,高热这些……都太象……前几日那乞丐们蹊跷的怪病了。”
“是很象,但只有这一例,又没有什么确凿的证据,况且又有那么多解释不通的地方。”含霜停下了手指的动作,正色道:“现在马上就快要到祭祀的日子了,在没将事情完全搞明白前,最好不要节外生枝,先静观其变吧。”
“明白。”吴名轻轻的说出口。
含霜抬起头,眼睛望向窗外晴空中的白云,心绪难平,那一夜,究竟发生了什么……
清晨之中,不大的客栈里,已经传出有人起床和轻微的洗漱之声。
吴名起身说道:“家师在早上的洗漱,一惯是由我服伺的,所以请霜师兄稍等,我去去就来。”说完走出房间。
此时的落雪已经是憋闷了半天,就是找不到插话的机会,这下好了,可有能发表意见的时候了。可她一看到含霜的那张冷脸,就把要说的话硬是咽了回去,想还是等大师姐回来再说吧,可两人就这么静坐了能有一炷香的时间,仍不见吴名回来,再也忍受不住的她,考虑再三,决定就是被那个傻大个摆出的大冰块脸,外加恶毒的瞧上自己半天,也要说出心中的这句话。
起身走到含霜跟前道:“我有话要说。”
果然,回答她的是:“………………”被无视。
于是,提高了八度,缓慢并清晰的重复道:“我,有,话,要说。”
含霜端起桌上已凉了的陈茶,想是渴的紧了,送到嘴边,对落雪接着无视。
好吧,咬咬牙,你无视你的,我说我的。机械的,无声调,无语气的说道:“前天夜里,我喝多了。”
含霜“扑”的一下,强忍着只喷了一小口茶,接着是:“咕噜……咳,咳咳……”
落雪看着还是那么稳重优雅的端着茶杯,却已不敢再轻易将杯子送入口中的含霜,内心由衷的道:刚才那口,咋没呛死你呢?
面对含霜的再一次无视,落雪接茬无感情的道:“喝高了的我,睡在了马圈里。”
含霜支在桌子上的右手肘一滑,茶杯差点没掉地上,他不得不注视着落雪了,同时做好了心理准备。
“在马圈的干草堆里睡到了半夜,听到酒楼后院的围墙上,传来有人挖土的声音。之后醉眼迷离的看到有一个黑影从眼前闪过。我说完了,你可以接着无视我的存在了。”
“你为什么不早说?!”含霜皱眉问道。
“我也是在停尸房里,听到泥沙掉落的声音才想起来的。我也不知道,这算不算重要线索。”猛然想起:“再说你们也没给我机会,让我说啊?”落雪抢白道。
“还醉眼迷离呢?我看,迷离的应该是这里吧。”含霜用手指轻点落雪的额头,语气轻蔑的说道。
落雪扭头,躲过了含霜的手指。心道:恶毒,绝对地恶毒,不过不是象预期的恶毒在脸上,而是更加严重的恶毒在了嘴上。
落雪起身迎向含霜道:“谁脑袋…………”话还没说完,却听门“吱呀”一声打开,本以为进来的会是吴名,不想却是白小纤。
白小纤看着一大早出现在落雪房间中的含霜,脸色异常难看,想要说什么,却张了张嘴什么也没说的,掩门转身离去。落雪连忙欲追出去,却被含霜一把拽住胳膊,动弹不得。落雪着急道:“再不追出去,她会误会的。”
含霜冷冷的道:“让她误会好了。”
落雪回身一把甩下含霜的手,眯缝着眼睛看着他,叫道:“你是不是要害我呀?那可是我亲姐。”说完,就开门向白小纤离开的方向跑去。
白小纤也并没有走多远,站在客栈前院的一棵小树下,用脚不停的踢踹着那刚长得有一人多高的树干,这事真是极大的伤害了她高傲的自尊心,她一脸因妒而生出的愤怒外加无法抑制的气恼,让她把所有的不平全发泄在面前的这棵小树上了,随着她每一次的踢踹,头顶都会“哗啦啦”的落下一大片叶子,让小树本就稀疏的枝叶变得更加的疏落。但就是如此,白小纤的气恼非但没有减退,反而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正是这时,落雪赶了过来,隔着老远就能闻到从白小纤那儿散出的酸气,酸的只要是看到她的人都能用眼睛揸巴出味儿来。
唉,平白无故的被白大仙儿这般误会,真是冤啊…………
落雪无奈的走到白小纤的身边,解释道:“二姐,不是象你想的那样。”
白小纤依然没有停下公园里老年人常用的健身动作,头都的不抬,酸溜溜尖刻的说:“一大清早的,不是那样,是哪样啊?”
“是…………得月楼里不出了个命案吗?”
“关你屁事?别转移话题?”白小纤不但连粗话都用上了,而且是更加卖力的使用甩腿健身法了,导致树叶如雪片的落下,掉了落雪头上,肩上一身,打的她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你听我说啊,我和大姐不是被困在三楼好半天吗,所以有了点出乎意料的发现。”
“那又怎样?”
“含霜也发现了不一般的事,所以找我们来帮忙调查。”
“……………那他为什么不来找我帮忙,偏单找你们啊?”
“你又没在得月楼的三楼呆过,找你也了解不到什么案情,况且那时你早睡下了。”
“………………”白小纤将信将疑。
“昨天夜里我们三个,一起去了衙门的停尸房。”
白小纤终于停下了脚上的运动,不解的问道:“去停尸房,干嘛?”
“去那能干嘛,验尸呗。”
“验尸?”
“嗯,今早才回来,因为我的屋比较偏,不常有人从那过,方便讨论案情,所以你才会在我屋里看到他。”
“原来是这样…………”转而又不放心的瞪着眼问:“你可别骗我?”
“不信,问大姐呀。”
白小纤心想,是啊,无论从样貌、能力还是家世,落雪哪一点能跟我比,我怎么可能会输给这个小丫头片子?真是得……想到这,她自觉的有点可笑,太在乎含霜了,弄得智商都有问题了。
落雪在一旁看着白小纤慢慢上扬的唇角,心道:真是,自己因爱诱发仙儿病,还要连累别人跟着一起遭罪。抬头看了看头顶的这棵小树,最可怜的就是它了,没招谁没惹谁的,成了谢顶了。
白小纤一脸轻松,语调一改刚才的冷酷,轻快柔和的说:“既然是这样,那就放过你吧。”
落雪鼻头一筋说道:“就你这脾气,再不变的温柔点,谁敢娶呀,我要是男的,我肯定不要。”
“你敢说我没人要,好啊……”白小纤伸手就去掐落雪:“看我不好好收拾你……”
落雪慌忙躲过:“说你凶,你就真的来了……凶婆子,小心没人要。”说完,转身就跑。
白小纤在后也是边追边骂:“你再说,我撕了你的嘴。”两人又笑骂做一团了。
客栈二楼的一个窗口旁,一双很有深意的眼睛,正望向院落中和好如初的两个人,目光中的情感极是复杂,复杂的怕是连它的主人,都不知道自己此时究竟在想些什么…………又为什么会如此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