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鬼道,这是他最不可能,同时,也是最可能去的地方了。
浮游在城市半空中的各色帽子终于落了下来,可城里的人们都还没来的及让绷紧的神经,稍微松弛一下,一股难闻的恶臭就飘了过来,众人忙紧捂口鼻,也难挡那令人窒息的腐烂气味。随之而来的是一团污浊不清的黑烟,视野模糊难辩百米之内的事物,但隐约之间,看到一些体态奇怪的黑色影子在眼前晃动,虚无飘渺的竟能从墙壁、身体上穿过。
惊恐中的人们慌不择路的找门就入,全如热锅上的蚂蚁到处乱窜,而进到一处自认安全之地,便赶忙关门掩窗,将屋子挡的严严实实,躲在其内灯也不敢点,顾不上是认识还是不认识,几个人蜷缩在一起,陌生人之间的那种相互提防,早被忘到脑后,各个被吓得脸色发青眼露惶恐,更有口念佛号倒地磕头如捣蒜之人,百姓们全害怕能再遇到什么不可思议之事,不到一炷香的时间,整个城市顿时变得漆黑一片,寂静无声如真正的鬼城一般。
一群面目可怖,张牙舞爪的青面恶鬼,出现在结界之内,现时三更天,正值恶鬼道最繁华热闹的时候,鬼道的大街小巷如人世一般,穿插行走着各式厉鬼,让人看得是心惊胆寒。好在这些恶鬼都是些反应迟钝,触觉不太灵敏之辈,暂时还没有发觉含霜等人。可那空气之中到处弥漫着的难耐恶臭,让人感觉就象置身在一堆死尸的乱坟岗中。
温青直视着脸色越发苍白的含霜,这阵法全靠个人强大的意志力,引导穿越于各种异界之间,一旦心神稍有差池,轻者本原受损,那将是无法复原,生生世世轮回为废人一个,重者或堕入各异界交界处的混沌之中,再也回不来,或形神全灭的成为真正的“死人”。
含霜用念力抑制鬼道的禁止,更是极力的压制着不让鬼道之中的景物,在人界显现的太过太多,否则被凡人看到,后果定将不堪设想。但这样就使得布阵的难度变得更大,所耗损的念力也是成倍的增长,胸口一闷,又是一阵剧烈的咳意袭来:“咳,咳咳……”含霜强行压下收住心神,将识海又扩大了数万里。
温青看的是又急又恼,真想上前将他强行摇醒,要不是圣树祭祀的日子快到了,也不至于会在人界摆此大阵,来寻那妖人。看着含霜嘴角挂着的血渍,心中又是一阵不忍,即便行法一次,半年之内无法再次行阵,可也不能拼了性命的勉强进行呀。
温青在心中直叫:你总是这样的如此乱来,虽为天下苍生,可怎地就不能把自己也放在心上呢?
正在这时,那些个恶鬼们似有所察觉,有的转过身向这边探头探脑,渐渐的越聚越多的恶鬼们,终于还是发现了温青他们,张着狞笑着的血喷大口,凶神恶煞的模样较之刚才更为恐怖,角度怪异的扭转着僵硬的身子,那是一种畸形而不正常的动作,嘶吼着向温青他们围笼过来。
温青不敢有半分懈怠,领着众人便向那群恶鬼迎去,顿时惨叫声此起彼伏,腥臭之气熏的人头痛,恶鬼们此时早已看到了那盘旋在高空之中的烟环,象是找到了能超渡,脱身苦海的捷径,丑陋的脸孔更显阴森,长满包块的身躯时有蛆虫蠕动钻过,让人看着就觉恶心,黑洞洞看不到眼仁的窟窿里闪着恶光,宁是温青等人拼力相搏,却仍是不畏生死的前仆后继,想要挤进那与天空中烟环相对应的白玉平台之内,平台四周立时变得拥挤不堪。
每次当恶鬼触碰到那白玉平台,要翻身跃上之时,平台上便会出现一道半透明的光壁,将他们阻隔在外,被光壁击打到的恶鬼,身体破裂散碎,冒出一股浓黑色的烟,化为无形,可随着恶鬼的人数爆增,那光壁之上出现了细微的裂痕。
温青等人耗尽全部心力与那群恶鬼纠斗,也只不到半炷香的时间,含霜便已觉察到他们身处下峰,如不再制止恶鬼的逼近,恐将突破平台的最后一道屏障,便将阵法之内的念力又再次加大。
霎时之间,脚下的白玉平台升高了十丈有余,低头再看那些厉鬼,连久经杀场的温青也不禁的是头皮发麻,只见众厉鬼们互相挣抢着,上面的踩压着下面的,而后面的又冲上来接着践踏,争相恐后不停的向上攀爬着,明亮的白玉平台下,全是密密麻麻披头散发,扭曲变形的恶鬼的头,伸着挂着脱落的筋肉,皮开肉绽满是鲜血的枯骨,晃动着闪着青黑色光的邪眸,喷射出恐怖的巨大怨念,撕扯出尖锐的惨叫,那叫声不绝于耳。
平台上的众人一眼望去,足有成千上万,黑漆漆的看不到边际,真如堕入十八层地狱一般,壮观的场面却恐怖阴森的令人一阵的恶寒。
紧闭双目的含霜不停催促着自己,快,再快,一定要找到。终于在那群发了狂的恶鬼,眼看就要攀爬到白玉平台上之时,识海中的一丝微小的气息被含霜锁定。
是他,他真得躲到了这里。
猛的睁开双眼,含霜仰面看向头顶的烟环,一道如闪电般的白光乍现,含霜保持站立的姿势,头也不回的从那道白光之中飞升入烟环之内,临入之前,只听到身后的温青大喊道:“霜师兄,你刚受了那么重的伤,不可以去,快回来……”
当含霜进入烟环之后,整个庞大的烟环瞬息闭合,消失不见,五百里外的结界气罩,也如晶莹剔透的夜光杯被摔在地上般,瞬间碎裂成千百段,晶光闪过,隐没于虚空之中。
烟环下又恢复到了最初布阵时,郊外旷野中那高耸陡峭的悬崖之上,懊恼异常的温青抢上几步,跑到那刚消失的烟环之下,气急败坏的一把将手中的宝剑摔在地下:“哼!总是如此,一意孤行,看我回去不禀告师傅去。”
而两千里外的城市也终于恢复了平静,直到第二天,天光大亮,惊魂未定的人们才悄悄的探出头来,上街走动,好在事后调查并无因此事而被波及的人禽,更无意外情况发生,也无人员伤亡的报告。只是他们不知那些个恶鬼的虚影,要不是含霜极力的压制着,不知又会新添出多少的精神病人出来,之后就是全城上下,户户出动的烧纸,祷告大游行活动,家家争抢着庙里的和尚,上自家去做法事,搅的和尚们是日日不得安宁,乌烟瘴气的又烧又闹,直过了一月有余,才渐渐的停了此风。
而此事也成了当地的奇闻轶事,被流传了下来,事后更是被添油加醋的传遍了全国,弄得人尽皆知。
臭气熏天的恶鬼道,总有一股似有还无的淡淡黑雾笼罩其间,含霜用手拭了下嘴角,将血渍擦干,起身向那识海之中锁定的位置寻去。
此时的含霜虽是孤身一人呆在恶鬼道,却是再安全不过,因那些恶鬼根本看不到他的存在,人道与鬼道本是同时存在于两个相互交叠的空间之中,只不过互不相扰,各行其道,自然是谁也看不到谁,除了皮相差异很大之外,生活起居却是大同小异,只不过时空颠倒,人界睡觉他们就出来活动,他们睡觉人界就是繁忙的一天。
含霜来到极偏僻的一间快要倒塌的小破房子跟前,小房子想是刚遭受了一场大火,光秃秃的破烂一片,铁皮做的棚顶黑乎乎,龇牙咧嘴的翻翘着,还有一股浓浓的烤糊的煤烟味飘散在空气之中。
小破房前是一圈用铁丝网围成的护栏,从顶棚直到地上,将小破房从前到后包了个严实,只在正前面留下了一道,能通过一人的小窄门,护栏向前探出了能有三米宽的距离,所以护栏与房子之间的空地便用来堆放各种杂物。
正门前的两边,更是支了各种旧的认不出原貌的破烂,好像有些不要了的衣服,旧的都生出了霉斑,数道破口子内露出了分辨不清的填充物,还有一些像是日常用品的瓶瓶罐罐,含霜也不知自己猜的对不对,罐子上还挂有一些烂的发了莓的菜根子,罐子下更是放了一堆想是盖房时用剩的破砖烂瓦,眼见这房子都快塌了,这些个瓦片就更是碎的快要成渣了,上面满是灰掉与青苔。
而在另一边是一口很大的铁锅,锅身连着下面的灶台全是乌漆么黑的一片,锅中还有不少红中泛黑的油乎乎的汤水,浮飘着一层灰白色的象煮生肉时滤出的杂质,锅边更是挂着一层脏兮兮发黑的粘稠灰油,不时地锅底还会有一、两块黑黑的生锈掉落。
“咦……”没到近前看,含霜就已经厌恶的筋鼻皱眉,心想:谁会用这口锅吃饭,胆量可真是够可以的。
他刚想走进铁网内,就听到从门中传来轻微的脚步声,和絮絮的说话声,忙栖身退后,藏身进一块离此不远的小隔板后。
“喜妹家托你办的事,你给办没?”一个妇人的声音传出。
“放心吧,我这就给办。”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
“嗯,那就好,人家可向我打听了好多次了,要知道,她要灭的那位,可是她生前本家几世的死对头。”
“知道了,我可不管他们之间有什么恩怨,给钱就行。”
“对。”那女子的声音,笑呵呵的道:“你说的对,给钱就行。”
声音渐渐到了门口,含霜悄悄侧过身从隔板后,望向那说话的一男一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