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雪无奈,心中越发焦急起来,一人在人群中不断穿梭,只求能快些见到自己的那两位师姐,慌乱间忽见到一熟悉的身影出现,是二师姐。
只见白小纤正在水面上,正与一位少年携手合力救出一对祖孙。落雪心中纳闷,她是什么时候回来的,不过没事就好。正思量之际,在人丛之中又见到了心中万分挂牵的另一个身影,大师姐吴名,心中一阵轻松与狂喜,赶忙快步跑了过去。
白小纤与那白衣少年将这祖孙二人放在空地处,没等落雪上前,便又和那少年急急返身,下悬崖入洪水之中了。
大师姐此时正在空地上,忙着组织人们救治伤员,早已是发际凌乱,浑身的泥水了。落雪一把抱住吴名,欢喜的竟哭了出来,吴名发现是完好无损的落雪也是一阵狂喜。两人疯疯颠颠的搂在一处又是哭又是笑的。
大师姐虽武功在门中不属上层,但医术却是有口皆碑的,虽说不敢比在世华傍,但经她手药到病除的疑难杂症也是数不胜数的,现在她更是忙的不亦乐乎,全然也顾不及什么形象了,边组织人们救治伤员,边对危重病人做着临时抢救,落雪虽不懂什么医术,但简单的包扎还是能帮上点忙的。边听着大师姐的吩咐,边向刚才被二师姐救上来的祖孙两人走去。
“他俩的伤势不算太重,只是有些轻度外伤,我已察看过并无大碍,你去处理便可,别忘了安抚人家几句。”大师姐嘱咐着,她知落雪做事好马马虎虎。
“知道了,你放心吧。”
那祖孙二人一身的烂泥大团、小块的裹满全身,粘稠的泥巴从一缕缕的头发顺着脸颊滴落,从头到脚变成了黑褐色,爷爷身上仅存着一条湿透的裤子贴在身上,蜷缩在地用手捂住头看不到他的神情,似乎还没从刚才的恶梦中清醒。身旁倚靠着的孙子小脸上满是泥污,一双瞪的大大的眼睛全是他这个年龄不该有的惊恐,落雪走到近前一看这才认出,那挂满泥浆黑黢黢的小脸竟是小宝儿的,那这个瘫倒的老人不就是王老伯嘛。
“你们感觉好点了吗?”虽知是无用的废话可此时此刻,落雪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才为妥当。
王老伯听到有人问话,便慢慢的扭转过身子在看清是落雪时,缓慢的说道:“多亏有你们在啊,不然今天我和孙子怕是难逃劫数了,只是我那儿子、儿媳与我那老婆子,就不知还在不在了?”说完老泪纵橫,那小宝儿见爷爷这样也跟着“哇哇”的大声哭了起来。
落雪忙安抚道:“王老伯,你不是说他们去普渡寺还愿去了吗,想来应该能躲开这场洪灾吧……”
“是吗?”王老伯眼中闪现一丝希望:“可山洪暴发时,他们才刚走没多久啊?”说到这,王老伯似有所醒悟,凄声道:“一定躲不过的……”
“不是这样的。”落雪连忙反驳:“你看到那十几名白衣少年了没有?”落雪手指着山下还在洪水中奋力施救的那几个少年的身影,接着说道:“他们的武功绝非等闲之辈,我是练武之人我懂,我能看出来。而且刚才我也是被他们救上来的。您放心吧,只要有他们在,我们春里郡就一个人也不能少。”落雪坚定的说着,底气十足。
“是吗?!”王老伯急切的问,眼含着忧虑的希望:“姑娘你是练武之人,不象我什么门道也看不出来,你可,你可莫要骗我啊?”
“我怎么会骗你呢,王老伯你放心吧。”
“噢,那就好,那就好……”王老伯将信将疑的喃喃自语着。
看着已经恢复平静的王老伯,落雪又不无担心的望向远处悬崖下,那十几个早已累得筋疲力尽,却依然不能停歇的身影,暗自在心中默念着:拜托,拜托……老天爷保佑啊!
过了约能有一柱香的功夫,那十几名少年中已有一两人实在是支持不住,跌坐在地,面色苍白的不住喘气。又过了不多时,陆陆续续的又有几名少年支撑不住,被人搀扶着回到空地,或仰面躺倒,或靠着树桩、岩石满脸的疲惫,面色难看至极。
落雪每次经过王老伯时,总是心虚的不敢看老人家那探询的目光,生怕要说的话,会刺痛老人的心,而王老伯也似有所觉悟的从最初期盼的眼神,逐渐变得暗淡无光。看着王老伯年迈的身躯,在悲痛中变得越来越沉重,落雪也很是不忍,失去亲人的刺痛落雪也有过刻骨的经历,如今现实的残酷又再次摆在眼前,让落雪内心泛出一种难言的巨大悲伤。
村民里早有人开始清点着人数,此时飘浮在洪水中能看到的落水者有七人,水面上连白小纤算在内也只有四人仍在坚持施救。落雪一直在心中留意着王老伯的家人,却始终没有看到。
不多时,水面上渐渐的只剩下了白小纤和另一名少年,而洪水中还有最后四名待救的村民。
“村长,已经清点完了,除了还在水中的四人以外,还有十二人……下落不明。”张叔拿着大家整理出的名单,向老村长请示。
“是吗?还有十二人……唉……”老村长那一声悠长的叹息,包含着的是一种无法言明其痛苦的无奈。
人群中无人在说话,静默里隐约能听到轻声的咽泣声,大家全都低着头,个个一副凄惨的模样,焦虑不安的神态取待了往日的欢声笑语,陌生的阴郁气氛笼罩在整个春里郡。
“小纤,小纤你怎么样了?”远处大师姐急切的呼喊声传了过来。
“小纤,不要硬撑了,你若再这样硬拼着施展轻功,就会身受重伤的。”
落雪拨开人群向大师姐的方向奔去,人丛中白小纤一脸惨白,额头渗满虚汗,浑身虚脱无力,仿佛有十天没休息过的样子,那样子让落雪一阵心疼,白小纤的身边是一名刚被救上来的妇人,水月门的众人正在对她进行着急救。
“那少年也快不行了,那里还有三个人没救上来呢。”说完,白小纤起身欲再次下崖,吴名一把将她拦住,斩钉截铁的道:“不行,你不可以再下去了。”
白小纤瘫软的身体费力的想挣脱吴名的阻拦,欲重新扑下崖壁:“那还有三个人没救上来呢,我若不下去,那少年一个人是救不了三个的……”
“你不能再下去了,你不要命了!”吴名罕有的如此大喊大叫着。
两人拉扯间,落雪冲上前一把抱住白小纤道:“二师姐,你已经尽力了,尽力了……”落雪强按住白小纤,异常艰难的从口中吐出这句话,她太明白这话里的意义了,这代表的将是一两条人命的代价,可如果此时再不做出选择,恐怕失去的不只有落水者的性命。
老村长走了过来,俯身向着被落雪与吴名按在地上的白小纤深深一鞠,老泪纵横的说:“姑娘可以了,歇歇吧……春里郡乡亲们真心的谢谢你,要是没有你们,我们春里郡今日恐怕就剩不下几个人了……”
说完,老村长看向还在水中挣扎着的那三个村民说道:“唉,这可能就是他们的命吧……”苍老的脸上满是悲苦,心中希望彻底泯灭。
老村长用手试了试眼泪,在冷风中瑟瑟发抖,那被洪水打透的衣服湿漉漉的贴在身上冰冷刺骨,却不及心情的极端凄凉,如今面临的是那痛失家园的灾难。看着眼前的残破景象满目疮痍,已化为废墟的春里郡,让村民们仿如飘渺无根的浮萍,今后要怎么面对?要怎么生存……
万念俱灰的乡亲们全都双眼擎满泪水,默默无声的看着脚下,卷着泥沙裹着希望一去不返的洪水,你可知那是多少辈人的心血,夹着绝望,无情的水啊,你可知在冲走了农田,带走了家园,却同时更带走了人们活着的希望。面对命运的人们就象寒风中的落叶,萧瑟,苍凉。
老村长抓起一把那在熟悉不过的乡土,捧在手心无比的珍视,无比的留恋,曾经的乐土,如今已七零八落的面目全非。
“祖祖辈辈的根啊!”老村长绝望而凄苦的喊出这句好似郁结在心头许久的话后,跪倒在地不住的颤抖,那微抖的身驱不是因为寒冷,人们能真切的感到那是一位年愈古希的老者,在经历一世沧桑后,仍然经不住如此打击的心,一颗因家园遭遇变故,流离失所破碎的心。
在老村长的一声哭喊后,无数妇儒老幼紧跟着跪倒在地,放声大哭起来,顿时哭声一片响彻山谷,声音在群山中回荡不绝。
白小纤用手硬顶着树桩,支撑着站了起来,强打起精神又要下到崖下,被身边的乡民们一把拦下。
“没关系的,我可以的,让我去吧。”
“姑娘算了,算了吧。”
“别拦着我,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就这么在自己面前……”小纤说不下去了。
“别去了,我们明白这情形……我们不怨你,我们心领了。”乡亲们纷纷劝说着。
“可是……”
正在这时,远处突然听到有人惊喜的大喊着:“回来了!他们三个全都回来了!”
“什么?什么回来了?”起初人们都不明就里的问。
“水里还没被救起的那三个村民,全回来了!”一个小个子男人跑过来,手指着一个方向回头冲着大家叫嚷着。
人们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怎么可能?三个人全回来了?一定是什么地方搞错了。
当大家转过头顺着男子手指的方向望过去时,只见一名白衣少年,正缓慢的将一人平放在空地上,他背后还驮着另一个,再加上已经躺倒在地上的那个,正是水中的三个村民没错。
“唉,傻憨小子你还跑回来干什么?还不快过去帮忙!”老村长生气的厉声呵斥着那报信的小个子男人。
“哦,对。”小个子男人猛的拍了一下头:“我高兴的过头了。”忙又奔了回去,这之前已有几名眼疾手快的村民先他一步,他身后更是跟了一群人全向那少年的方向跑去。
当人们还没到达那里时,白衣少年在放下了肩上的人后便再也支撑不住,一头栽倒在地虚脱的昏了过去。人群蜂拥而至将那少年团团围住,而那十几个白衣少年既更是冲在了前头,一名少年托起昏过去的那少年的头,急切的喊着:“霜师兄,霜师兄,你醒醒?醒醒啊……”
少年在呼喊中慢慢醒转过来,微弱的说道:“放心,我没事……”说完一阵剧烈的咳嗽打断了他的话语,口中一甜一股殷红鲜血顺着嘴角缓缓滑落,衬得他的脸色愈发的苍白,俊美的眼眸中了无生气。
咳了好久那少年才强忍着压了下来,力竭的轻声问道:“人都……救回来了吧?”
“还,还有十二人……下落不明。”扶着他的白衣少年唯唯喏喏底气不足的道,生怕说完会让他再次发作。
“怎,怎么,咳咳咳,怎么会……咳……”那少年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霜师兄,你的旧病又被迁动了,你别再说话了,还是休息吧,身体要紧。”白衣少年关切的说道。
“我……没事,咳咳咳……”那少年断断续续的答道。
“还说没事,你的顽疾已经有两年没再犯过,要不是此次为了救人,运功过度又怎么会再次犯病。此番复发你如果再不好好调养,恐怕就会终身无法根治了……”
那被唤作霜师兄的少年闻听此言,凄凄一笑淡淡道:“哼,就你总是为这事牵肠挂肚的……咳咳咳……象个女人,咳……”
那白衣少年满含一股怨气的道:“是,我象个女人,你自己的病自己倒不甚上心,治不好了也是活该。”一把推开怀中的霜师兄。
那霜师兄被推的一个翻身,幸用一支手臂抵住地面“啊……”轻呼一声,另一支手捂住胸口,也不知是迁动了哪里脸上笑容全无,面色更显苍白无血色。
那推开他的少年连忙将他扶住,口中不断道歉:“霜师兄你怎么样?我,我不是故意的……”
“咳咳咳……”又是一口鲜血溢出。
白衣少年后悔不已道:“我看你还能笑的出来,以为不太严重,哪成想……”紧张的竟快哭了出来。
“看你哭的,说你象个女人你就真的眼泪汪汪,大男人的怎么好老是哭哭啼啼,我死不了的……咳。”少年微蹙眉带着责备,轻喘着不均匀的气息说。
那男孩见他的霜师兄脸色有所缓和,破涕为笑道:“你要是没事,我自然就不会哭。”
这时,老村长才赶到,对着这十几个少年道:“孩子们呐,春里郡的乡亲父老们都谢谢你们了,谢谢你们的救命之恩了。”说完,欲跪倒磕头,被少年们连忙扶住,可却扶不过来其它的乡民,山坡上的春里郡的乡亲们全都齐齐跪倒,黑压压几乎跪满了整个山头,大家连连磕头作揖感谢这群见义勇为的不凡少年们。
“你快好好休息吧,我们已经够连累你和你的师兄弟们了。”
老村长吩咐村民们,将最后一个救人的白衣少年抬到落雪居住的那树屋内安顿好。众人赶忙找来担架。
“不必了,我自己能走。”那少年拒绝道,骄傲与倔强让他强撑着在另一个少年的搀扶下向树屋挪去。虽不用村民了可他们却丝毫不肯离去,众人簇拥着白衣少年,关切的护送他,直至进入树屋内。
在村民们集体下跪之时,所有站立着的水月门众们就突显了出来,因她们个个都有武功在身,所有全都毫发无损,不是她们不去救人只是在洪水之中救人的本事,全门中也只有白小纤一人能为。其它人也只能帮着吴名做个力所能及的救护伤员的工作。
此时全部停下手头活计,注目着那个白衣少年。所有的师姐妹们全是敬佩不已的神情,个个翘脚想看那武功了得的少年是何许人也。只有一旁忙着救治伤员的吴名和运功调息的白小纤没有关注,还有的一个就是偷偷溜走,已不在现场的落雪。
在那少年隐入树屋后,师姐妹们才离开视线,开始了窃窃私语。年纪较小阅历甚少的一个师妹好奇的问:“那些白衣少年都是些什么人啊?”
“看穿着应该是蜀山派的。”
“噢”另一个恍然大悟,慨叹道:“难怪个个如此了得。”
“坚持到最后,还能一人救了三人回来的那个少年,是谁啊?”
“要是没猜错的话,可能就是蜀山掌门须臾道长的关门大弟子,含霜。”
“原来是他啊……”小女孩吐了吐舌头,小姐妹们惊叹着议论声更大了,全都是一脸的仰慕。
此时已近日落时分,本以为那三人无望再能生还,如今能够死里逃生让村民们安慰了许多,一切在表面上终于归于平静,可那失踪的十二人,却成了在场每个人不能言明的心中隐痛,尤其是老村长,一个人不住的在口中喃喃自语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