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打扮的花枝照展的妙龄少女,身姿摇曳的走了上来,姣好的面容里渗出一股狐媚之态,在那浓重脂粉后本应稚嫩的脸上,有种极不相称的圆滑与事故,明显故意表露在外的轻佻放浪,无不另男人侧目,女人厌恶。
少女扭捏作态的跪在堂上,用造作夸张的声音,抱怨着:“哎呀,大老爷,这才刚日上三杆呀,一大早的就把人家叫来做什么啊?人家还困着呢?啊……”用手捂着嘴,不住的打着哈欠。
“你,给我把手放下来,干什么呢?大堂之上庄重点。”
“哎哟,钱大人,您什么时候这么认真起来了,平时在春意楼里,您可是既体贴又温存的,哪有这般假正经过。”莺莺故作娇嗔的道。
“呵呵……嘻嘻嘻……”有人窃笑。
“不许放肆,这不是在你的春意楼。”钱太贪喝道:“我问你什么,你就答什么,别那么多废话。”
“哼。”莺莺不情不愿的将手放下,不服气的哼了一声。
“那个跪在你旁边的男人,你可认得?”
莺莺瞥了李宝贵一眼:“认识,怎么可能不认识,老主顾了。”
此时的花氏不住的拿眼死盯着他们,在莺莺与李宝贵的身上来回游移着。
钱太贪道:“你可记得,七天前的晚上,这李宝贵可是在你那里过的夜?”
“是。”莺莺答的异常干脆,一点犹豫都没有。
“你就这么肯定?”
“当然,发生了那么大的事,怎么可能记不住,况且第二天早上,还是得月楼的伙计来报的信,说孙掌柜让人给杀了。别说是我了,当时所有春意楼的姐妹们都看到了。”
“这么说那晚,李宝贵属实是在你处过夜罗?”
“是,从太阳还没下山时他就去了,一直到第二天早上,他们楼的伙计来叫他,他才走的。”
“你与李宝贵的关系如何?”
“如何?”莺莺被这么一问,有些没反应过来,想了想道:“能如何,他虽然几次三番的向我许诺,等他凑够银子就为我赎身,可我始终都只当他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熟客罢了。”
“哈哈哈……”一旁的王山是笑的更加的猖狂了,已属于放声开怀大笑了。
满大厅中,上百人的场景,只有他一个人在那狂笑不已,总有种说不出的怪异,就跟他那已经笑的扭曲变形了的脸一样。
花氏的面色却是越来越铁青,僵硬着身子,脊背处的绸衫已被冷汗打湿。
“嗯,这么说来,那李宝贵确没说谎,当晚他确没在酒楼内。”说完,钱太贪将目光转向花氏:“花氏,你看本官说的可对,其中可有什么不妥之处?”
花氏咬着牙,点了点头,硬生生的说了句:“没有什么不妥之处。”话一出口,那边的王山就笑的是前仰后合,不亦悦乎。
钱太贪斜视着花氏,问:“这么说,你也同意,孙勇被害的当晚,李宝贵根本没在得月楼,而是留宿在妓院了?”
“……是……”
“那也就是说……”钱太贪盯视着她:“你同意,李宝贵与孙勇之死,没有一点关系?”问的是字字清晰,句句重音。
花氏目光闪烁不定,脸色难看至极,表情极不自然,但却只考虑了两、三秒钟,便回道:“是……”虽然语气有点犹豫,但却听的分明。
“啊?你说什么?我没听清?”钱太贪故意提高声调的又问了一句。
“是。李宝贵与孙勇的案子一点关系都没有。”花氏从牙齿缝中,蹦出了这几个字。
“哼。”钱太贪冷笑着哼出了声音。
人群中的李儿祝等人,均是冷眼旁观,关注着堂上跪着的几个人。
“好,大伙可都听到了啊?”钱太贪向着下面听审的百姓问。
“听到了。”大家异口同声的回答,等着看他接下来要怎么审。
“啪”的惊堂木一打,突如其来的巨响,把堂上堂下弄的一惊,钱太贪做足了气氛后,手指王山大声喝道:“花氏与李宝贵根本毫无半点关系,而且花氏又为你生母,人证物证居在,这下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大人啊……”王山高喊着,声音透出一股悲愤:“花氏虽为我生母,可从小到大,她就不曾照顾过我,您问问她,在我还是婴儿时,她可曾喂过我一口奶,可曾给我把屎把尿过,她配做一个母亲吗?她就只知道为她自己着想……”王山向着钱太贪,快速的跪爬到他桌案下,高声道:“大人,我与她根本就无半分母子情份,她这个自么自利的女人,就是在利用我们名誉上的这层关系,来陷害我当他们的替罪羊。”说到这,王山回头恶狠狠的瞪着花氏。
花氏听到这,还没等钱太贪开口,她先急了,抬头对着王山大骂道:“你个瘪犊子,是谁把你从下乡接到这里来的,又是谁天天给你送吃的,还送银子,不然你天天到赌坊去输钱,那银子哪来的,现在还说我从来没管过你?还说我阴险歹毒?你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
“是,你要不是觉得自己老了,怕趴不起来那天,没人管你,你会好心的把我从乡下接到这里来?我吃你的,用你的怎么了?你欠我的,更何况那都是天经地义、理所当然,你当娘的就应当应份的把钱都留给我。不然等你死了那天,你还能带进棺材里吗?那些早晚还不都是我的,小心你死了那天,都没人给你收尸。”
花氏愤怒的指着王山大叫:“你摸着良心问问自己,我对你还不好吗?是谁每天给你送饭送菜,当你被债主追的满街跑时,又是谁帮你还的赌债?啊?”说到这,花氏又改为嚎啕大哭状,手捂着脸,哭喊着:“你小时候我是没怎么管你,可我那也是被逼的啊,你以为我不想照看你吗?再说了,我要不是月月都给你寄,养你的钱,那家人会好心的把你养到这么大吗?”
“你给他们银子?别开玩笑了,要不是我从小就当牛做马的给他家当长工,他们早就把我扔街上了。”
花氏还没等王山说完,就抢先开嚎了:“你可真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啊,我这可都有他们给我打的条子呢,你们看看,你们看看……”花氏从口袋中掏出为数不少的纸张,双手不停的抖搂着,展示给大家看,嘴中不停的叫着:“都看看,这些我可都还留着呢,大家给评评理,我对他咋样?”转头对着王山吼:“你这个忘恩负义的逆子!”
“都别吵了。”钱太贪大叫喊停后,对王山说:“还是那句,你说花氏陷害,你可有证据?”
“………………”王山低着头默不作声,却是脸露纠结之色。
“大人您看到了吧,他根本就没有凭据,纯属诬陷。”花氏见王山说不出来啥,赶忙揪住不放,又得寸进尺的道:“清天大老爷啊,您看到了吧,是他为了脱身自保,故意栽赃给我的,而且他犯案是人证物证俱在,请清天大老爷为民妇做主呀。”
“王山,你真得没什么要说的了吗?”
“………………”又是良久的沉默。
“好,王山,你要是再不说话的话,本官可就要宣判了?”钱太贪盯着王山,明显是给他最后一次机会。
“………………”
“既然你不想为自己申辩,那……”钱太贪将手中的惊堂木缓慢的举起,所有人的眼睛都跟着他的手移动,就在他将要用力拍下时,在堂下被吓的脸色惨白的王山,终于开了口。
“大人,大人,小人真是被冤枉的啊!”
钱太贪放下手中的木块说:“怎么被冤枉的,快快说来,别吞吞吐吐的。”
王山面露难色,顾虑重重,最后终于异常艰难的说出:“小人,小人是个残废。”
“嗯?残废?怎么个残废法?”钱太贪明知故问着。
“小人,小人曾在乡下被人打废了右手。”王山勉勉强强说出这句。
“被人打废了右手?怎么回事,详细说来?”
“我,我赌博出千被当场抓到,所以,所以……被打断了手筋。”
“哦……”钱太贪道:“那也就是说,你根本不可能手拿钝器打死孙勇了?”
“是。”
“那你为什么不早说,直到最后关头才说出这事?”
“大人,我得罪的人太多,怕被人知道我是残废就……原本想着能不说就不说,可刚才实在是不说不行了。”
“也就是说,这件事,清远镇上没有其它人知道了?”
“是,大人。”
“哼,现在知道怕报应了,当初做尽恶事时,怎么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天。”钱太贪冷哼着。
“来人啊。”钱太贪向两旁的衙役道:“去两个人,验验他的右手,看他说的是否属实。”
“是。”
就在衙役给王山验伤时,一旁的花氏的脸是青一阵白一阵,额上更是汗如雨下。
“回禀大人,他说的情况属实,他的右手确实已废,根本拿不起任何重物。”
“大人,这回您该相信我了吧,我之所以去张家药铺买砒霜,也完全是花氏的主意,是她让我去的,说是为了毒得月楼的老鼠,我只不过是帮她跑趟腿,谁成想她却是为了要毒死孙掌柜的,大人这一切真得不关小人的事啊。”
“啪”的一声,钱太贪那木头块又派上用场了:“花氏,这下你还有什么好说的了?你为了自保,竟然栽赃嫁祸给自己的亲生儿子,你还配做个人吗?真是够阴险歹毒的了。”
堂下的百姓也是愤怒声此起彼伏:“是啊,怎么会有这样当娘的?”
“简直是禽兽不如。”
“对,就该判她极刑,让她赶紧死了吧。”
花氏脑袋一阵的眩晕,看着百姓们的一张张嘴,喷出的口水,吐向自己,不知如何是好,自己已是命悬一线之人了,只好求助的望向李宝贵,这个她为了自己的后半辈子而保护的男人,为了他,她把自己的亲生儿子都卖了出去。却发现,在自己看向他的时候,李宝贵的目光却故意瞥向了一旁,根本不肯看自己一眼,而他身边的那个娇媚的莺莺,此时正用看笑话嘲讽的眼神瞅着自己。
难道?难道这一切都是他们事先商量好的?他们密谋偷跑了孙勇的那笔银子,然后让自己替他们担下全部的罪名?那么自己岂不傻到为这一对贱人做了替死鬼的地步。
想到这,花氏越看莺莺越觉得自己的想法是正确的,一股恐怖的恶寒袭上全身,让自己浑身不住的颤抖……
“花氏,这下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花氏头脑木涨,只是下意识的盯着李宝贵看,可李宝贵就如同感觉不到那目光一般,只看向钱太贪。见此,花氏扭过头对钱太贪大声说出:“这一切都是李宝贵指使我的,是他让我在孙勇的饭里下毒的,也是他让我命令王山去买砒霜的,他说只要孙勇一死,他的得月楼就是咱们俩的了,到时他就把他乡下的老婆休了娶我过门,让我过上锦衣华服的好日子,为了他我出卖了自己的儿子,可我哪成想,他居然还会与这小贱货有一腿,要是我知道会是这样,我说什么也不会听他的呀?!”
“花美丽!你少在那血口喷人,你说是我指使你的,你有证据吗?别冤枉你儿子不成,就又跑来冤枉我,象你这种畜生不如的人,到了临死之前,还如疯狗似的到处瞎咬,真是人如蛇蝎,千刀万剐也不多。”斥责完花氏,李宝贵又向着钱太贪急切的道:“大人您可千万别听她瞎说啊,刚才您不也都看到了嘛,她说此事与我无半点关系的呀?现在,她要被绳之以法了,就想拉个垫背的,大人可千万别听这个心肠歹毒的妇人胡说啊。”转过身指着花氏的鼻子道:“你个毒妇,会有今天,你是罪有应得!”
花氏彻底绝望了,她如同疯了一般的站起身向着李宝贵扑了过去,两人在大堂之上厮打了起来,口中声嘶力竭的大骂着:“你个王八蛋,你害得我到了今天这个地步,还落井下石非要逼死我,你个畜牧,比孙勇坏上百倍,当初那砒霜我就该给你吃了,今天我非要掐死你不可!”
“你个疯婆子,死到临头了还敢这么嚣张,你要是再打我,可别怪我不客气了。”
“哈哈哈……”一旁的王山不住的大笑着,笑得伏在地上都快背过气去了。
李宝贵不光只是辱骂花氏,居然还真得在大堂之上动起手来,那花氏哪里是真下黑手的李宝贵的对手,几下就被他压倒在身下是一顿的老拳。
被压在地挨着打的花氏,是不住的大骂:“李宝贵,你不得好死,你记住,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总有一天,我会回来找你索命,你个畜牧!你个老王八!”
“哄……”众人一顿起哄,接着就“哈哈”的一阵大笑。
“对,打的好,这种女人就该教训教训她。”
“可也不能在这大堂之上,就动手打人啊,况且这女人也快死了。”
“可能这里是真有文章,我听那花氏说的也有点道理。”
“什么呀?我看她就是栽赃给她儿子不成,又想再栽赃给别人,真是死不悔改,象这种女人早就该死了。”下面的百姓是议论纷纷,说什么的都有。
县衙大堂上,顿时是乱哄哄成了一锅粥。
“威……武……”胸腔共鸣都不好使了。
“肃静,肃静……”钱太贪的惊堂木拍的是“啪啪”乱响,好半天堂上才安静了下来。
“花氏,你真是屡教不改,现在又开始说是李宝贵主使你的,那好你既说是他主使的,可有证据?”
“…………”被衙役分开,押回到一旁,拨头散发垂着头,虚脱了的花氏,听到钱太贪的提问,什么也答不上来。
“没有吧?刚才你还承认李宝贵与这案子没有关系,现在却在诬陷王山不成的情况下,又反口说李宝贵是主犯,你让我怎么能相信你?”钱太贪正色道:“让你提供证据,你又提供不上来,事情已经摆在这里了,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之后,钱大人是正义凛然道:“本官曾说过,此案孙勇的死因是脑后伤,你只要如实招出全部事实,本官对你就可从轻发落,可你却一错再错,想用嫁祸的手段来期望自己能够逃脱罪责处罚,如今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正可谓是,天做孽由可恕,自做孽不可活。”
“…………”
“本官宣判。”
“啪”的一声后,钱太贪大声道:“花氏投毒加害孙勇一事,人证物证据在,犯人无可辩驳,今判决如下:清远镇,土王庄人氏——花美丽,死刑,秋后问斩。”
“威……武……”
听完审判,花氏已经完全瘫倒在地,衙役拿着证供,走到她跟前,让她按手印画押,她痛哭着大叫:“我杀孙勇是他活该,他说要给我荣华富贵,他说要娶我,可他什么都没给过我,还骗我的钱,他死是他活该,他活该!”
衙役按着癫狂状的她,硬掰着她的手按完了手印,老百姓对着钱太贪是一顿的拍手称好,钱太贪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被人尊敬、拥戴的感觉,连连向人众慢慢慢慢的挥着手,不住的微微点头浅笑,作着领导慰问的招牌动作。那种得意,快活,激动之情溢于言表。
“哼……执迷不悟,一辈子就被贪婪两字害成这样。”李儿祝看着还在不停哭喊,大闹的花氏轻声道。
“唉……作茧自缚。”吴名轻叹道。
由始至终,王山从没叫过花氏一声“娘”而花氏也从没叫过他一声“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