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轻柔的打开他的层层淡笑,灿灿大地回以明媚,日月更迭中,昭告世人,恒久不变的天道轮回。
时过已是半月有余,这日一早,悦来众人齐聚在大厅中,等着开早饭。
落雪站在一堆摞了几层高的大圆蒸笼后,不停的忙碌着。正值夏季最闷热的几天,腾腾热气后,她早已是大汗淋淋,额角挂满汗珠,微有凌乱的发髻,草草的束在脑后,腰间大围裙上全是白色粉面,让人见到多少觉得有点邋遢。
十八岁,最美好的年纪,对于女儿来说,正是爱美之时,她却从来没有一件,算得上像样点的秀裙,就是身上穿的也全是吴名帮她缝制的简单衣饰,“享受”这个词离她实在是太遥远了。
“落雪,还要多久啊?我都快饿死了。”厨房门口,白小纤正斜倚在门框边,挑着粗布帘子,有些不耐烦的瞅着落雪。
她今天穿了一袭金色曳地望仙裙,是用蔷金香草染成,纯净明丽,质地轻软,色泽如花鲜艳,并且散发出芬芳的花木清香。将她装点的更如仙子一般,跟落雪的一身窘衣是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马上就好,”落雪答着,将最后一笼馒头放到灶眼上:“你若是饿的急了,就先吃一个吧。”
“行,那就给我拿个糖三角吧,我最爱吃这个了。”白小纤放下门帘,迈步进来,挤到锅台后,伸手从一笼半打开的蒸帘内,取了一个塞进嘴里。边喊烫着边说:“今天吃什么菜啊?”
落雪正忙得不亦乐乎,哪有闲功夫搭理她,随声附和了几句,就抬着几摞大蒸笼向客栈大厅里走去。在狭长回廊上没走几步,就听到身后白小纤踩着小碎步,轻巧的跑到自己身边,小声问:“蜀山今天一打早的,怎么做了那么多的菜?”
听她这么一问,一直在厨房连头都顾不得抬的落雪,才想起蜀山今天好像是准备了好多:“是呀,是挺多的。”站住脚,看着还在侧头不住打量着厨房的白小纤,从手中分出了一大半的圆笼屉,往她手上一放,就又向客栈的大厅走。
“喂,”白小纤手上一吃力,这才发觉多了几个大笼屉,边向落雪追去边喊:“你到是等等我呀。”
这悦来客栈的掌柜这两个月可是美透了,原先还只当是来了一群不好侍候的大爷,可现在,整个客栈吃不用他管,连卫生都不用他洒扫,且钱是一分不少,彻底成了甩手掌柜的,回到自己家里享清福去了。
客栈中除了修仙门与妖族,是一个闲杂人等没有。众人自然也是图个方便。
客栈正门的大厅,现在除了做议事的地方,更兼了大食堂的功能,这也是为了借此机会熟络熟络各派之间的感情,所以一日三餐,各门各派基本都汇到此处,这是一天之中最热闹嘈杂的时间段。
落雪离老远就听到,从大厅里传出的喧哗声浪,红漆的木门后,早已是人影交错,大多还带着刚起的浑噩迷蒙样,睡眼惺忪、无精打采的或坐或站,围着饭桌前吃着早放。
落雪端着蒸笼走到水月门派饭的位置,接过跟过来的白小纤的笼屉,熟练的摆好,又回身麻利的向厨房走去。
因今早起得晚些,掌门又突然说想吃馒头,从发面到蒸熟,直忙的是头晕眼花,才勉强赶上,看着时辰想是众人早就饿了,再看向那几个总爱找她麻烦的,已是横眉立目了。自己要是再不快点,想来离倒霉快不远了。
低着头,匆忙的向外就走,刚到门口,就觉门廊外,地面上明亮的阳光,漫过了几道阴影,晃了几晃,延伸到了门槛处。接着,刚刚还“嗡嗡”着的吵杂大厅中,顷刻变得鸦雀无声,如无人之境。
行到门边的落雪,停住脚步,抬头好奇的看是谁来了。一目间,就看见含霜那双漆黑的眸子正望向自己,漆黑的就仿似一池望不见底的深潭,致命的吸引着每一个想从中窥测出真相的灵魂,直到彻底沦陷,沉醉其中而不能自拔。
跟在他身边的还有温青与秋意,三个人正往大厅中走,这是含霜受伤后,第一次出现在公众面前。
落雪刚看到是他,脑中就是一片空白,接着就是心脏狂跳不止,茫然无措的大脑,只发出了一道指令,惶然的闪过身,侧立在门旁,让出了过道。
看着他仍是那副冷若冰霜的表情,平静的从自己面前经过,就跟以往一般,并无二样。落雪就有种想抽自己一巴掌的想法,刚才自己心虚什么,那种手足无措的慌乱反应,还是在他面前,真是丢人。
起身,再也不看向身后肃然寂静的大厅,快速迈过门槛,愤愤的向厨房快步就走。
含霜一出现在大厅之中,所有人的目光就全被他吸引了过去,手中的碗筷全都停了下来,还迷迷糊糊的脸,此时也变得精神百倍了。
那天大战工共的恢弘情景,到现在还在震颤着人心,人们心有余悸,如果当时没有含霜在,后果真是不敢想像,蜀山未来掌门的接任人,果真名不虚传,所有人即是自愧不如,又是仰慕万分,各个对他是心悦诚服,其中更别说那些,早就对他心生爱慕的少女们了。
“我说不让你来吧,你非要来。”温青看着那些向含霜投来的无数道倾慕向往的眼神,撇嘴道:“看吧,弄得这么大阵势,全都光看你了,还让别人怎么吃饭啊。”
含霜更是个不想若人注目之人,被这些人这么一看,是浑身的不自在,皱眉低头,尽量不与人目光相交:“半个月了,也该淡了。”
“嗯,是淡了,淡的都顾不上吃饭了。”温青挡在含霜身前,筋鼻嘟嘴道。
“我只是不想让你们总为我单独做饭,不愿与大家不同。”含霜加快了向蜀山席位走去的脚步。
温青知他的良苦用心,他却不知别人对他是何种心境,这种局面是她早料到的了。三人走到桌旁坐好,众人的目光还是无收回的意思,脸露兴奋,崇拜的望向这边,可含霜的面色却是越来越难看。
温青看着他的难受样子,再看看那些痴迷的张张笑脸,心中也是泛起一阵不悦。
含霜被瞧的实在无奈,只好起身道:“我现已无大碍,承蒙大家挂念抬爱,蜀山上下不胜感激,今后还有用到蜀山之处,定当殚精竭虑,也还望大家,能同气连枝,助蜀山一臂之力。”
“哪里,霜师兄真是说客气话了,大伙还要仰仗你来带领大家,谋个天下太平呢。”
几个回合下来,温青见这场面上的客套话也说的差不多了,这些人还是大有要缠住含霜不放的架势,连忙起身替含霜解围道:“大家都快吃饭吧,一会儿饭要都凉了。”
众人这才慢慢吞吞的回过身,接着吃饭,不再对着含霜了。
此时,大厅中就只有一门没有动筷,还在看向这边。温青认出那是水月门的,水月门中全是女弟子,温青看着她们望着含霜的沉浸目光,就皱眉道:“水月门今天是怎么了?怎么还不开饭?往常她们可都是第一个吃饭的。”
含霜看着水月门空着的桌子,又将目光移到大厅正门处,刚才有个娇小的身影,曾在那里一闪而过。
站在派饭桌后的落雪,终于发完了最后一人的份饭,累得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长长的舒出一口气。一边帮忙的吴名与白小纤也一起坐了下来,也不回到原来的饭桌上了,就着这派饭桌子吃了起来。
此时,大厅中的话题全都集中在那晚含霜大战工共的事情上了,人们滔滔不绝,各个是说得津津有味,兴高采烈中,讲得最多的除了含霜的英雄事迹外,就要数那只巨大的怪手了。
因为那只手在不同人的眼中,是以不同的形象示人,也就是说一万个人看到,会讲出一万只不同模样的怪手。这个事情被大家说的是沸沸扬扬,已经好久还是余温未了。此时,被含霜引出,更是三、五成群,喋喋不休的谈论着。
落雪用还沾了不少粉面的手,擦着额头的汗,忙的快没胃口的她,嗅着大厅中的阵阵饭香,却是没有一点兴趣。懒洋洋的趴在桌子上,用手肘抵着,耷拉着脑袋,面无表情的看着面前的一碗稀粥,发呆当休息。
“我看到的手,是一只长满大绿毛的,全是包块与青筋的手,疙疙瘩瘩的,恶心死了。”白小纤喝了一口粥水,抬手夹了一点咸菜进嘴,这恶心死了,倒还没坏了她的胃口。扭过头看着吃相文雅的吴名问:“姐,你看到的是什么样子啊?”
“嗯?我?”吴名放下手里的筷子,想了想道:“是一个长得极像蜘蛛爪子,啊不,更应该说是蜘蛛腿的手,黑黑的,长长的,支楞八翘的在天空扫来扫去,晃来动去的。”
“吔……”白小纤在心里相像着,撇着嘴,露出了真正恶心的表情,她天生最讨厌的就是蜘蛛了,这下是正搓到要害,想着幸亏我看到的不是那个形象。
吴名看她如此,起了捉弄她的心,便又详详细细的大加描述了一番,听得白小纤是直捂耳朵大叫:“别说了,别说了。”抬眼,正看到含霜向这边走过来,忙放下手,坐姿端庄,一派淑女风范的问向一旁,还在盯着粥碗放空的落雪道:“雪儿,你看到的手是什么样子啊?”声音是透出无限温柔,又是开了一倍音量,生怕某人注意不到她的存在。
含霜大病初愈吃得很少,正要过来送空碗,听到了附近白小纤的柔柔声音,也没想多加留意,便将手中的空碗递给了一旁的温青。
温青略带抱怨道:“你吃得实在是太少了,这样身体怎么能好的快啊?”收过碗放进一个小竹篓里。
落雪正在发呆,完全没听到白小纤在叫自己。白小纤看她的那个样子,便用胳膊兑了她一下,又大声的问了一遍。
落雪这才一脸懵懂的反应过来,看着白小纤稀里糊涂的道:“手?什么样子?”这才明白她是在为这事烦自己,立时不满的睁大眼睛大声道:“还能什么样子,不就是个大白馒头吗?”
“啊?”这次是白小纤被搞糊涂了。
一边的含霜却已是微微弯起了唇角。
“大白馒头?”白小纤皱着眉头,略感意外的问,因她听到的关于那手的描述实在是太多了,各种诡异恐怖的形象全有,可还是头回听说象个大白馒头的。
落雪看着白小纤一脸不相信的模样,极认真的从盘子里拿出一个馒头,用手从馒头的一头撕开,变成五小块道:“不就是这个样子吗?”
“嗤……”含霜终是一个没忍住,笑了出来,大厅中立时又变得寂静无声。
含霜冷人冷脸的大家都看惯了,即使偶尔一笑,也不过是礼节性的,谁又看到过他真得开心笑颜,大家虽都不再向他行注目礼,可都还是以他为中心的,刻意留意着他的一举一动。
他这一笑,笑得众人皆是一片呆愣。
他发觉众人全是目瞪口呆的望着自己,就用手握拳抵着嘴唇,尴尬的咳了两声,而后斜眼用余光瞟着一边,还在傻呵呵瞧着自己的落雪,对着派饭的弟子,轻轻一笑道:“给我一个大白馒头。”
心中却在想着,这可真是:相由心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