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我看舅母的意思，似乎想让承泰表哥和姐姐结亲，是不是？”当晚，若施就着急地拉住柳氏询问。
“怎么啦？”柳氏疑惑地摸摸她的小脸：“瞧你急的，女孩子家怎么过问起这种事来，也不害臊。”
“事关姐姐的终身幸福，我当然要问，娘你可千万别答应。真的，表兄妹结婚不好，哥哥就是哥哥，怎么可以成亲呢？”她很想把基因理论给搬出来，若施自信能解释得头头是道，奈何柳氏无论如何也不会明白的，她只有找别的理由。
“少胡说，亲上加亲哪里不好，舅母做婆婆自然会心疼外甥女，何况你舅母又是个和善的，岚儿那种性子也只有嫁来柳家我才放心。”柳氏正在感慨，突然察觉小女儿今日特别奇怪，若施可从来不是多话的人啊。“在你舅舅家可别乱说话，叫人听去，伤了亲戚的情分就不好了。再说了，姑娘家怎么能成日里把成亲挂在嘴边，多难为情。”
“我是关心姐姐啊，娘，姐姐的年纪也还小，你别那么快和人定下来，免得将来生出什么事端就不好了。女孩子可不比男孩，议亲不成，再想结第二门亲事可就麻烦了，不管怎么样我们都要未雨绸缪，不能叫姐姐的事出半点岔子。”
柳氏想想也有道理，点头道：“好吧，我会和你爹爹商量商量再说。”
三天之后就是柳府的满月宴。
小孩子的周岁之宴并不复杂，无非是请亲朋好友上门，再把刚出世的宝宝抱出来与人瞧瞧，抓周。讨几句喜庆的恭维话。可柳家是金陵的富豪商贾，大姑娘的周岁宴不免带上点别的色彩。来往的除了亲戚，还有不少生意场上的朋友，柳信交游广阔，人际关系远比梁晔要复杂。
是日，柳夫人起了一个大早，熟练地吩咐丫鬟们准备热水，她要替孩子和自己沐浴。“华儿比她几个哥哥都要瘦弱些，你们仔细照料好了。”柳夫人一边吩咐一边在女婴粉嫩嫩的脸颊上亲了一口，目光慈爱。
身边的妈妈笑道：“原先几个少爷过周岁，夫人都没如此高兴呢。”
“华儿是我的老来女，这辈子就只有这一个女儿，当然得好好宠着了。”柳夫人原先还喜气洋洋的，遂又叹息道：“我生了五个儿子，都是机灵聪明的，可儿子太多了也不是福气。就说那三个大的，还有他们的媳妇，没一个叫我放心，眼皮子浅得很，只盯着老爷的钱了。殊不知，士农工商，这最低的就是咱们经商的。我家也算是富贵无双了，可老爷在外面还不是得与人说尽好话陪尽笑脸。”柳夫人挑了件金红色的衣服，上面绣着活灵活现的莲花、蝴蝶，金灿灿明晃晃的，端的是富丽堂皇：“我就盼着小的两个有出息些，别走他爹的老路，正正经经读个书，考个功名回来，我就心满意足了。”
“夫人，您愁什么，四少爷已经是个秀才，五少爷小小年纪的，也常被先生褒奖。女人能活得像夫人这般福气的，却是不多了。”
“是啊，泰儿是个秀才，总算也能说得出去，如果他和若岚的事成了，就更好了。”
“夫人为何如此看重表姑娘，小姑爷自己也不过是从五品的官儿。咱们柳家是金陵的豪富，想娶媳妇还怕挑不到好的。要不然叫大姑奶奶帮忙物色物色，她可是侯府的世子夫人。”
柳夫人闻言笑了笑，承泰的性子老实，秉性醇厚善良，她不指望儿子将来能位极人臣，光宗耀祖，只希望儿子能混个地方官做做，也就一生无忧了。至于大柳氏，柳夫人可从没指望过她会帮忙。
“这话可别胡说，小心让妹子听到了，她准和我没完。”
“是，奴婢知道了。”
此时，外面已是一番热闹，处处喜庆。男宾们在外室由柳信招待，女眷们则待在内堂。其中身份最高的是大柳氏和另一位穿戴贵重的夫人，她们被一群妇人围着，脸上是同样的倨傲之色，柳氏神情愤愤，柳夫人走过去轻轻拍了一下她的手。柳氏眼神闪了闪，拿出一枚精致的如意金锁片，但见锁片中间镶着一枚硕大的琥珀石，半透明的琥珀里还有一小只蝴蝶。柳氏笑道：“也不是什么贵重的玩意儿，当是送给小侄女的见面礼吧。”
柳夫人不好意思地推拒着：“这般稀罕的好东西，叫孩子不小心弄坏了怎么办，我可不敢收。”
“呦，这是给我侄女的，你不好意思个什么劲儿，我那亲家是做珠宝生意的，最不缺这些。这东西就是他们家的聘礼，我瞧着喜欢就留下了，刚好小宝儿过周岁，也算是我做姑母的一番心意。”柳氏眉毛微扬，半是喜悦半是得意，果然屋里人的目光都朝她这边看过来。世子夫人又怎么样，在京里还不是要看人脸色行事，有我这般富贵自在吗？
若施知道娘亲心里的小心思，却不好多说什么，内宅的女人，大抵是要这般比来比去才觉得心里快活。
“这便是梁大人家的小闺女吧，挺文静秀气的姑娘。”那位和大柳氏站在一起的贵妇走了过来，夸奖道：“梁夫人真好福气，不像我的瑶儿，就是个淘气的。”
一个穿着红衣的姑娘娇嗔道：“母亲就会夸别人家的姑娘，好似各个都强过我。”红衣姑娘说完，看了若施一眼，有些骄傲地转过头去。
大柳氏道：“这位是杭州知府古大人的夫人，这是古夫人的掌上明珠古姿瑶小姐，说起来古夫人和嫂嫂一样，都是生了几个儿子，最后一个才得了个千金。”大柳氏边说边拿眼睛往柳氏身上瞧：“这儿女福啊是天注定，古夫人有了三个儿子之后才得了女儿，弟妹，你也有三个女儿了，下一个定是儿子。”
柳氏顿时七窍生烟，又发作不得，只得死死捏着拳头，心底暗自诅咒庶姐，最好叫她吃东西噎着，出个大丑。
古夫人淡淡道：“儿子多了也不是福气，我家那三个小子没一个叫我省心的。”
大柳氏又接话：“没错，儿子不用多，好的一个就够了。弟妹，智渊怎的没同来，他虽然忙着准备会试，也不用钻进书堆里不出来吧。古夫人，我三弟妹的儿子智渊可是年纪轻轻就考中了举人了，也不比您家的三小子差多少。所以我说啊，甭管嫡出庶出，有出息的儿子一个就够了，我这弟妹将来就等着享智渊的福吧。”
柳氏眼皮直跳，刚压下去的火气又窜了上来，若施偷偷掐了她一把，柳夫人见场面尴尬，立刻打圆场：“古三公子如此出色，夫人也不带来叫我们瞧瞧。我家小五就是个贪玩不上进的，也好叫他和古公子学学。”
古姿瑶炫耀道：“像哥哥这样十三岁就中举人的，可不是学就能学好的，他在前厅呢，说是年纪大了，不好意思到女眷堆里呆着。”
众人又是一番夸耀，说古公子如此守礼，当真是有君子风范。
另一边，于夫人却一副高傲的样子，拉着于雪儿站在一边不屑于巴结古夫人。若施好奇地看过去，逢人便巴结的于夫人如今怎么转性了？
吃过了饭，小宝宝也累了，柳夫人使人把孩子抱回去，一众贵妇聚在一起聊聊各家的八卦，柳氏也不例外，听八卦是她的一大爱好，她立刻凑了上去。若施被丢给几个同龄的女孩，古姿瑶提议一道去花园玩，她便和女孩们一起去了。柳府的花园极大，各色春花开满庭院，比起天下闻名的苏州园林还要秀美几分。
男孩子喜欢一大群人一起玩，女孩子却乐意三三两两凑成小团队，与若施同行的女孩，一位便是性子有些骄纵的知府千金古姿瑶，另一个就是于雪儿。古姿瑶为人甚是傲气，半点也不想和商贾人家沾点关系，见若施的父亲是个知州，又和侯府带点关系，才愿意与她亲近。于雪儿文静，古姿瑶只和若施说话，她也不气，只紧紧地跟在她们后面，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
古姿瑶回头，一双凌厉的丹凤眼微微一挑：“这位妹妹好生奇怪，跟着我们做什么。”
于雪儿心里一慌，差点儿摔了一跤，细声细气地回答：“我叫于雪儿，是柳夫人的外甥女……”
“妹妹好眼光啊，晓得跟着我们。”古姿瑶似笑非笑：“不过我们是书香门第的姑娘，去花园自然要赏花作诗，风雅一番，却不知妹妹会几首诗？”
于雪儿的脸色一黯，家里光景不好，供着几个哥哥读书已是极难，何况她只是个女孩。于雪儿常常被人讥笑，讲话也不敢大声，她被古姿瑶嘲笑之后不见气愤，反倒有些瑟缩。
若施好意开口解围：“人家说女子无才便是德，我自己也不是满腹才华的名门闺秀，不过识得几个字罢了，算不得什么的，娘说女儿家学会女红厨艺最重要。我瞧表姐就是个贤惠的姑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