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女子再醒来的时候,人已经在天牢的囚室,她还是保持着那个怀抱的姿势,却意识到,双臂紧紧抱着的,竟是自己蜷缩的膝盖,月光从囚室的天窗照进来,在冰凉的石砖地面投出一块银白的方影,女子的裙摆上,绯红了大半,远远看去,像是一朵鲜红的罂粟,包裹着一个已经没有魂魄的生命。
囚室的门锁,响了一响,吱嘎一声,打开,有个人拖着烛台走进来,鞋底碾过石砖地上的干稻草,声音听起来有点阴森恐怖,仿佛是从很深的巷道中传来。那人身着紫色锦袍,银丝束发,脸颊瘦得有些凹陷,皮肤也白得有些吓人。
女子没有抬头,只有余光瞥见了一双云纹的蟒靴,还是抱着膝一动不动,仿佛就这样抱着,那一切都没有发生。
“碧落,我来接你回家。”这声音好熟悉,曾经世珏也说过这么一句话,可是这不是世珏的声音,世珏哪里去了?噢,他听我说只把他当做哥哥,生气走了……走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谁让我喜欢李浓呢,为了李浓,我把对我最好的世珏哥气走了,这世上,除了我娘,只有世珏哥待我好……
靖元皇帝李浓蹲在女子身边望着失魂落魄的她,她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安静了,惹到她的时候,她总是浑身长满刺似的,无法靠近,而今天,她格外安静。
李浓没有打扰她,亲自将她打横抱起,一路走回宫中。夜很深了,街道上光滑的石板反射着冷月的亮光,让人感觉更加凄冷,李浓用身上的大氅裹紧了那小小的身体,而她手脚还是冰冷,他记得,她的体温向来都是冷的。女子还是那么呆呆的,双手垂下,眼眸中没有丝毫神采,像个死人。李浓心头钝痛,求求你,不要这么惩罚我。
到了疏影宫,已经有宫女准备好了热水,李浓亲自为她除去衣衫,将她放入洒满了玫瑰花瓣的水中,动作轻柔得像是在保养一件极珍贵的玉器。寝殿内,只听得到哗哗的水声间或响起,那个女子还是如死人一般,任人摆布。
李浓似是叹了口气,给她拭干身体,又用她最爱的寒梅花露抹上那每一寸柔滑的肌肤。她半边脸肿的厉害,眼角下方更是有一大块淤青,带着薄茧的手指轻轻拂过淤青的边缘,李浓只觉得肝肠寸断,哪怕是一点点伤害,加诸在他身上就好了。女子还是如死人般静静躺着,双目呆滞地望着幔帐上挂着的流苏。她的体温在热水的作用下,升高了一些,一直苍白如雪的肌肤也透出了难得的粉红,花露沁入肌理,混合了女子的气泽散发出淡淡幽香,李浓情不自禁地心猿意马起来。
“碧落,我们好久都没有……”李浓知道自己的身体起了些变化,他还是按耐着,尽量轻柔地将女子平放在丝绸铺就的绣床上,喉咙干涩难耐,唯有一亲芳泽才能有所舒缓。李浓俯下身,吻了女子白玉般的颈项,“碧落,你还是那么香。”
“碧落……碧落……”李浓向下,轻柔、仔细地吻,不舍得放过每一寸肌肤,含住那颗蜜渍樱桃,用舌尖轻轻挑逗,他一个人玩得很开心。而女子还是如死人一般,毫无反应,双目盯着帐子上垂下的流苏。
碧落绝不是个放荡的女子,在夫妻之事上却是很放得开,甚至常有不错的点子,他们都是呼唤着彼此的名字一起********,而此刻,只有李浓一个人在呼唤,“碧落……碧落,叫我的名字……”
女子像是没有听见一般,对他的动作也没有反应,让他觉得自己像是在对着空气交欢,悲伤点燃了怒火,绝望沸腾了泪水,“碧落,你就这么狠心,从此不再理我了?”
你狠心杀了我家一百零三口性命的时候,怎么不想想,我还如何再理你。女子没有回答,干涩的双眼转也没转一下。
……
李浓流着眼泪,从她身上坐起来,俯视着她,如月般皎洁的面庞,只有巴掌大,标准的鹅蛋脸,光洁的额头,远山般的淡眉,深潭一样的眼,羽扇似的睫毛,还有那琼鼻,那薄唇,如云的鬓,泼墨般的长发,她的样子没有变,每一寸肌肤都是熟悉的,只是,缺了魂魄……
可恶,你这个细作,朕都已经不追究,你还有什么不满意!
“啪!”响亮的耳光,扇在女子完好的那半边脸上,鲜红的指印立刻显现出来,女子被打得偏过头去,双目仍然呆滞,竟连一丝恨意也无。
我就这样在你的眼里消失了吗?你说过,眼里只看见我的……竟然对我视而不见!
怒火燃烧到了顶点,李浓提起女子的双臂举过头顶,扯下头上束发用的银丝绑在床头,又抬起她一条腿,捡起丢在一旁的腰带绑在床柱上,抬腿的刹那他甚至听到了“咔”的一声,脑袋已经抽空了,张口就冲那莲藕一般的大腿狠狠咬下去。
晨曦的微光穿透窗纱的鲛绡照进殿里,宫女鱼贯而入服侍李浓更衣,李浓瞥了一眼垂下的帐子,吩咐道,“给我吊两天才许解下来。”而后,拂袖而去。
见皇上走远,有宫女大着胆子撩开了床帐,竟吓得以袖掩口倒抽一口冷气。
第三天,圣旨下,梅妃德行有失,降为才人,幽居疏影宫,还派周孟送来一副紫金镣铐,他叹息着复述,“皇上说,既然是个死人,那就锁在床上,省得魂魄出去作祟……”
碧落,既然不爱我,那就恨我吧……
往事如烟,滚滚而去,不见踪迹,女子从回忆中缓过神儿,就听见传旨声已到近前,那少年带着手下迎出门口,当街跪领圣旨。宣旨的太监声音很熟悉,却想不起来是谁,圣旨的大意是要少年速速回京负责守卫承佑皇后灵柩。
承佑皇后吗?女子偏过头,望着身旁的白色墙壁,简直要大笑出声来。
那少年没有再停留,翻身上马,临行前,仿佛朝药庐的方向瞥了一眼。
再见了朔风,别再向你义父那样,受我连累,女子望着那白衣少年闪过门口,再也看不见,白驹过隙般。
终于可以离开了,回金陵,在秦淮河畔的街边,摆个小摊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