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用穆九卿的话来说,这么长的时间都能打垮一个人的意志,可对于秋晚来说,这么短的时间却让她看透了太多的东西。
还好!虽然隔了这么多年,两人之间的那份最原始的友情和亲情还在,这就使得他们之间不存在尴尬或是无话可说,也许在秋晚的心里,对于穆九卿的存在依然是介于父亲与哥哥之间,毕竟在那段失去母亲的日子里,最温暖的依靠是他。
穆九卿看着她,有些歉意的说:“这么久才找到你,是我的不对。”她摇了摇头说:“让你找了这么久,是我错了。”
这样的对话似乎有些好笑,两人便都大笑起来,后来陶玄理提议,这样的日子应该去喝一杯,三人便坐了车去了一家做东临小吃的馆子,叫六味居。
陶玄理说这叫‘忆苦思甜’,把小的时候想吃没能吃到的东西全点了个遍,蒸蛋糕,蟹黄包,黄油豆腐什么的,满满一桌。秋晚大口的吃着,儿时的味道在舌尖上回味,陶玄理与穆九卿在一旁喝着酒,瞧着她不顾形象的狼吞虎咽,满满都是欣喜。
饭后三人聊到了白天的鉴赏会,秋晚其实一直对穆九卿与日本人走太近存在着一些疑问,可是想着才刚见面就问他这些事情又觉得不太好,便擦着边问道:“井上彦连赵先礼这样的人都请去了,想必是有着十分的把握,哪曾想到会栽在上头。”
穆九卿神色寻常说道:“赵先礼是冲着傅成勋的面子去的。”秋晚也淡淡的说:“哦,赵先礼原是桑阙八刀的师傅,我倒是有些问题想要请教他,就是不知道他住在哪。”陶玄理在一旁道:“这简单,找人这种事情对于青帮来讲简直是易如反掌。”
穆九卿也说:“你找他做什么,听玄理讲,你店里前不久也收到了一件桑阙八刀的赝品,是为了这个?”
秋晚摇了摇头,说:“我到不是为了那个,就是有一些关于我妈妈的事情想要问一下他。”穆九卿皱了皱眉,说:“白老师?你还没放弃,这跟赵先礼有什么干系吗?”秋晚沉默了一下,穆九卿便道:“我帮你找就是了。”
离开六味居的时候,下楼路过一个包厢,伙计刚好从里头出来,秋晚下意识便往里头瞧了瞧,隐约看见傅成勋与邓书敏坐在里头,她立马别过脸去,三步并作两步下了楼,只把穆九卿跟陶玄理丢在了后头。她后来在车上一想,又觉得自己不应该那么做,为什么不大大方方的呢。
穆九卿这几年在昆山,也算的上是位呼风唤雨的人物,他义父穆永泰临终前把帮主之位传给他,在当时却是遭到了帮内许多人的反对。一来他的资历与帮内一些叔伯相比,自是尚浅,二来他温润的个性,到底不像是**上混出来的大佬,帮里的兄弟对他也就都持着怀疑的态度,更是几番要把他从帮主的位子上拉下来。
可古话不是说的好吗,以言取人,失之宰予,以貌取人,失之子羽,穆九卿虽然样子像个读书人,办起事情来可是雷厉风行,手腕之强硬,是昆山黑白两道都敬畏的。昆山的督军换了一个又一个,青帮依旧独霸一方,这其中的利害关系,恐怕谁也说不清。
过了几日,穆九卿果然来了,恰好谷怀秋休假,可他这样的人,向来不喜欢跟黑帮的人打交道,自己寻了个借口躲出去了,便由他太太招待着,谷公馆里的人见了他,个个都是极为好奇的,都说青帮的穆九爷向来神秘,是尊不太能请的动的大佛。上次家里老太太的寿宴他倒是来过一次,也只是稍坐了会就走了。
秋晚那会正在老太太房里,下人过来请她,说是少奶奶让七小姐去前厅,有位穆先生找。老太太听了,随口就问了句:“哪位穆先生找小七呐!”
下人恭恭敬敬的答道:“是上次来给您拜寿的穆九爷!”老太太想了会,才说:“哦,是他呀!”老太太的儿媳妇谷夫人也在,她瞧了一眼秋晚,笑说道:“哎哟!我们七小姐的面子可是够大的,和穆九爷都有交情!”秋晚也没说话,老太太倒是问了:“怎么,这位穆先生很是有名?”
谷夫人便道:“妈,你是不知道,先前我们家的傅少帅还没跟秋晚订婚的时候,与这穆九爷两人不知道迷倒了多少昆山的姑娘小姐。我们家的少帅订了婚,多少女孩子的梦都碎了,还好穆九爷还没结婚,他是要相貌有相貌,要家产有家产,就是有一点,出身不太好,不过话又说回来了,青帮那样的地方,能有几个出身好的。”
老太太瞅了她一眼,说:“当着小七的面说成勋那小子以前的糊涂事做什么。”顿了会又说:“我看着这穆先生倒是挺好的,既礼貌又客气,说什么出身不出身的,那些人要真想嫁给他,还要看人家愿不愿意呢。”谷太太干笑了两声,说:“那倒也是,看他样子也有二十七八了,还没成婚,想必也是很挑的。”老太太握着秋晚的手,见她半天也没吱声,就凑到她耳边悄悄的问:“自打你住进了谷家,成勋那小子怎么都不来看你了,听你姐姐讲倒是有个陶先生经常来找你。”
秋晚征了怔,不想二姐会向老太太报告自己的行踪,思虑了一番才说:“他忙着前线的事情,哪里还挤得出时间来找我呀,我也不想烦着他。”老太太道:“不是都不打仗了吗,还有什么好忙的,你呀,就是好骗,回头我替你说说他。”秋晚就笑了笑,老太太拍了拍她的手背,接着说:“既然穆先生来找你,我们也不能让人久等啦,你快去吧。”秋晚‘哎’了一声,便出了老太太的房间。
她二姐嘱咐了她一些琐事才让她出门,穆九卿同她上了车,原来陶玄理也在,秋晚就问他:“你都到门口了,怎么不进去!”陶玄理哼哼几声,才说:“我懒得应付你二姐,每次去都像是怕我把你给拐走一样。”
秋晚笑了笑,也没说什么,三人坐了车,去了城西的柳树湾,因着这一片都是些狭小的弄堂,车子进不去,他们便又下车步行了好一段路,昆山的弄堂总是七拐八拐的走的人头晕,陶玄理又问了几户人家,才打听到赵先礼的住处。
柳树湾都是一些清末留下来的老旧楼房,虽然有些陈旧,却是另有一番风味在,赵府便藏在其中。陶玄理瞧着赵家门口的两只石狮子,惊讶道:“这年头还有人愿意住在这样的房子里!”穆九卿却说:“我倒是挺喜欢的,清净。”陶玄理摇头,三人正要进去,却见四五个妇人从大门口走了出来,只听其中一人说道:“赵家小姐也太可怜了,从小就没了双亲,这下爷爷又忽然没了,今后可怎么活啊!”另一人也附和道:“是呀!前两天还好好的,这说没就没了,有什么想不开的,都已经这么大的年纪了!”其余的人也纷纷叹着气,陶玄理便拦住了其中一人,很是客气的问道:“这家人出什么事了吗?”
那妇人见他三人衣着鲜亮,不似一般人,还以为是赵家的亲戚,叹了口气说道:“赵家老爷前天夜里,上吊自杀了,也不知道为着什么事情,留下一个孤苦无依的小姐,这赵家小姐受不了打击,现在都不让布置灵堂。”
秋晚惊了一惊,忙问道:“你是说赵先礼赵老爷上吊自尽了!?”那妇人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