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妇人讲完,自是叹着气走了,秋晚立在赵家的门口,半天也没愣过神来,心里却已是百转千回。赵先礼在鉴赏会上厉声指出井上的几件藏品是桑阙八刀下的赝品,已然是轰动了整个古玩行,这才过了几天,他却自尽了,怎么想都有些说不通的地方,是自责自己教出桑阙八刀这样的徒弟,还是另有隐情。如今赵先礼若是死了,那在外人看来,唯一能识别桑阙八刀的人也没了,这势必又要引起一番骚动。
穆九卿拍了拍她的肩,淡淡的说:“先进去看看吧。”她点了点头,便默默的跟在了后头。
赵家的房子原是一般的庭院,有些小,打理的倒很是精致,院子里种着许多的桂花树,只是还不到开花的季节。进去里头便是内堂,内堂里有些昏暗,赵家小姐独自一人坐在地上,也不见有下人在,她保持着一个姿势好像已经很久了。平白的就起了一阵风,吹得她的长发四处飘荡,秋晚就想起《聊斋志异》里的鬼魅来,倒不是害怕,只是觉得有些凄凉。陶玄理走过去,蹲在了赵小姐的旁边,可她连头都没抬一下。陶玄理咳嗽了两声,说:“这家就你一个人?”他这话问的怪异,在空空的厅内甚至都能听到回声,那赵小姐却犹如梦呓一般,痴痴的说道:“还有我爷爷呢,他不是也在吗。”
她的声音沙哑的厉害,陶玄理听她开口说话,简直打了个激灵,顿了一下才说:“我听外头的人说你爷爷已经,已经….”到底没把‘死’字给说出来。
赵小姐猛然转头狠厉的瞪着他,过了会又自顾自的笑起来:“是啊,是我忘了,他已经死了,已经被你们害死了。”停了一下,她又说:“那你们还来这里做什么,怕我在闹出点什么事来?放心,我一个弱女子,手无缚鸡之力,哪里还能斗得过你们。”
陶玄理回头望了望秋晚与穆九卿,疑惑说:“她到底在说什么呢。”穆九卿手里拿着拐杖,在后头渡来渡去,发出‘笃笃笃’的响声来,他对秋晚说:“她这是把我们认错了,可她话里的意思倒是在说,赵老先生是被人害死的!”
赵小姐冷哼了一声,说:“不用在这里套我的话,翻来覆去的没意思。”秋晚就走到她前头来,温柔诚挚的对她说:“我们没有要套你话的意思,我叫冯秋晚,从静海来的,这二位是我的兄长,我外公冯元德与赵老先生是八拜之交,今天来这里拜访,是想来打听一些关于我母亲的消息,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赵小姐想了会,又打量了他们一圈才说:“静海的冯家,我倒是知道,可你来晚了,我爷爷已经死了。”
她语气极为平淡,却不似先前那般尖锐,倒是缓和了许多,秋晚便又说道:‘赵老先生的事情,我也觉得很是突然,前几日的鉴赏会上还见过一次呢。”
赵小姐起身寻了个椅子坐下,她身上穿的是外头常见的学生装扮,及膝的裙子上满是干掉的黑色泥浆,头发也是乱蓬蓬的,可是她长的很是秀气,雪白的小脸没有任何的表情,说起话来很是刻薄,语气虽然是礼貌的,却总是会产生一种尴尬的气氛,最具体的体现就是总让人接不上话,她说:“人都已经死了,说什么都是虚的。”
秋晚又试探着问了一句:“那小姐刚刚说的,赵老先生是被人害死的,可是真的?”
赵小姐瞟了她一眼,说:“人在伤心的境况下,什么话都说的出来,他要是被害死的,早有警察上门了,哪里还用的着我在这里喊冤。”她话说的甚是直白,直呛得人回不了嘴,穆九卿倒是不以为意,只顾自的说:“我可不这么认为,人在那样的情况下说出来的话才是最真的,当然,我也不是非要小姐说出个所以然来,只是我这妹子为了她母亲的事情来找赵老先生,不想唯一的线索也断了,也就想多问点事情,也许能从中找到点什么也说不定。”
赵小姐朝着门口喊了一声‘罗妈’,便立刻拐进来一个老妈子,战战兢兢的说了句:“小姐有什么吩咐。”赵小姐瞧了她一眼说:“客人在,当然是叫你去泡茶!”罗妈赶忙退了出去,陶玄理早远远的走开了,他听那赵小姐每一句话里都带着刺,实在是无趣的很,又见那老妈子从内厅里退了出来,转了两下心思,便跟了上去。
罗妈慈眉善目的,在厨房里忙活了半天,陶玄理上前与她搭着话,她开始还有些不自在,问三句,才答的出一句来,后来见陶玄理对她很是客气,这种客气又是在赵家从来没有过的,她也就慢慢健谈起来。
她说她家小姐名叫赵峥,老爷给取的,像一个男孩子的名字,小姐自小就没了父母,是老爷一手带大的,祖孙俩的关系非常的好,老爷平日里严肃的不得了,但只要到了小姐面前,那简直就是慈父的状态。只是小姐的脾气不太好,不过那也是老爷给惯的。
陶玄理问起赵老爷的死因,老妈子吱吱呜呜,四下看着没人,才悄悄说道:“你是不知道,老爷死的那天,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一群人,在老爷的房间里呆了一下午才走,也不让我们进去,那会小姐还在学校里。晚间的时候,老爷连饭都没吃就要出去,说是找一件什么东西,很晚都没回来,后来小姐回来了,喊了人出去找,在河滩边上的小树林里找到了老爷的尸体,哎哟,那叫一个惨呐,是在一棵树上吊死的,我们小姐也是狠,愣是一滴眼泪都没流,只有我知道,她是生生吞进肚子里了。”
陶玄理见她开始抹眼泪,立马又问道:“那后来呢,你家小姐报警了没?”
罗妈恨恨的说道:“哪里没报啊,当时就给警察局打了电话,老爷就是再想不开,也不会丢下小姐不管的,警察局的人来了之后,只胡乱的看了几眼,就断定老爷是自杀的,草草的结了案。小姐不相信,闹到警察局,非要他们再查清楚,他们却把小姐当精神病给抓了起来,多亏了人搭救,才给放了出来。”她说道这里已是气愤不已,顿了一会又说:“早上的时候,家里还糟了贼,小姐又在警察局,就我跟一个车夫在,吓都给吓死了,幸亏对面街的几个邻居赶早做生意,给瞧见了,才没丢什么东西。”
陶玄理听着赵家的这些事情,着实也觉得有些雪上加霜,他说:“所以你家小姐才会到现在都不让搭灵堂?”罗妈叹了口气道:“老爷绝不是自杀,小姐是想查清楚真想,不过这样拖着也不好,还是要让老爷入土为安呐。”她瞧了一眼陶玄理,又说:“先生,你是老爷的朋友吧,你劝劝我家小姐,我们下人讲的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