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妈泡好了茶,便径自出去了,陶玄理在厨房里略耽搁了一下才出来,等到他从新回到内厅的时候,赵峥在里头已经在逐客,赵峥语气是淡淡的,波澜不惊,显然没了先前的那股子冲劲,对周遭的人和事也是一概没什么关心。陶玄理直纳闷,她这样不哭不闹,真是让人猜不透她的心里在打算些什么。
赵峥拿着一块抹布,在内厅里默默的擦着一些瓶瓶罐罐,罗妈在一旁战战兢兢的也不敢阻拦她。一时间气氛也就显得很怪异。秋晚想着,一杯茶都凉了,主人家也没有留人的意思,她也就站了起来,礼貌的说:“我们打扰小姐多时,赵老先生的丧事一定还有不少的事情需要处理,若是有我们帮的上忙的地方,我们定会义不容辞,我住在谷公馆,小姐要是来找我,也可以去法租界里的景云阁。”
赵铮手里拿着一个青花瓷罐子,眼皮也没抬一下,不过还是很客气的回她:“冯小姐慢走。”
穆九卿也起了身,说:“那既然是这样,我们这就走了,丧事烦琐,赵小姐这个时候要做的就是打起精神来,过了这个坎,往后的事情也就简单了。”
赵峥皱了皱眉头,她还没有说话,穆九卿就拿着手杖往外走,秋晚向着赵峥点了点头,也出了内厅。赵峥却对着穆九卿的背影冷笑了一下,说出一句奇怪的话来,她说:“哪来的往后呢!”
秋晚依稀听见了这句话,她转过头去看她,赵峥却已经低头在擦她的瓶瓶罐罐。
他们三人刚走出赵家朱红色的大门,罗妈随后也走了出来,她是出来挂白灯笼的。
他们的车子停在较远的马路上,所以三人必须再走一段路,陶玄理便把自己从罗妈哪里打听到的事情,讲与秋晚跟穆九卿听。他说:“警察局的人莫非是让人给收买了,人才死了一天,这么快就结案,也太让人觉的可疑了。”穆九卿说:“警察局的人你还不了解,草包一堆!”陶玄理又说:“要是这赵老爷子真的想自杀,为什么要跑到河滩边上去死,听说最近涨潮,那里的路很是难走,他一个老人家,跑到那样的地方去做什么?”
在秋晚思考敏捷的头脑里,她早已经从陶玄理打听到的事情里听出了一些不太对劲的地方来,她总认为,赵先礼的死大概与桑阙八刀的重现江湖脱不了干系,可她还不清楚那帮来找赵先礼的是哪一路人,又是否是他们杀害了他,当然她还是不排除赵先礼有自杀这一层的可能性的,还有更重要的一点,赵先礼最后要去找的东西是什么,是否与自己苦心寻找的是同一件物品。
她这次来赵家,除了对赵先礼的死充满不安与怀疑外,还有些失望,原因一半是为了她妈妈,还有一半则是为了赵先礼手里握着的秘密。
她为什么会对她妈妈事情这样执着呢?其实她早就不认为她妈妈还活着,那是她后来去到冯家,她外公告诉她的一个秘密,她才惊觉可能是这个秘密害了她妈妈的性命。这个秘密其实就是陈仲良说的太平军的宝藏之谜,而解开这个秘密的关键信物曾今握在她妈妈的手里。
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的人前赴后继的去寻找它,很简单,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穆九卿却是沉默了下来,可是由于他以往也是这样沉默寡言,便也就没人感觉的出他的异样来。陶玄理犹自感叹了一番,就赶在前头去找车子,穆九卿陪着秋晚一起走,他的腿有残疾,所以走的不是很快,可是说来也奇怪,他这样子的残疾,却丝毫影响不到他的风度,秋晚是这样想的。
他们七拐八拐的走出弄堂,这时秋晚听见有小孩子的笑声传来,原来不远处的地方有一方古井水潭,井钱水旺,潭里的水清澈透亮,上方供着水神,井泉旁边有一巨石,上头还镌刻着字,一群孩子在井水旁边玩水,两三个妇人在一旁的台子上洗着衣裳,不时还会转过脸来警告孩子不要靠水太近。
秋晚觉得有趣,想要瞧清楚石头上的字,便停下来看,穆九卿转过头来问她:“你在瞧什么?”秋晚努努嘴说:“我在看那石头上的字,可是离得远,有些看不清。”
穆九卿也伸头去看,他说:“过去看看就知道了。”
秋晚说:“我想里头可能有鱼!”
他俩便走过去看,洗衣妇人在闲话家常,见了他们,都转过头来打量,小孩子们在一旁打打闹闹,其中有一个男孩子手里拿着一只西洋口琴,吹出一首不知名的曲子来。可能是还不熟练的原因,曲子断断续续,在秋晚听来倒是有些哀伤,她听的都入迷了。男孩有些害羞,把脸别到一边。
井泉四四方方,穆九卿独自下了两级阶梯,顺着青石板走到对角的石头旁,石头大概一米来高,底下还长着一些绿茸茸的青苔。
石头上书有‘昆仑泉’三字,另还有一行细小的卷文,细读之下,只觉牛头不对马嘴,原来上头的诗文写的是: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愁更愁。
穆九卿看了半天,只摇头不语,转身意欲喊了秋晚过来,可哪里还有她的影子,他的心瞬间跌倒谷底,冰凉刺骨,就像坠落在了深潭的最底层。他以为只是自己没有看清楚而已,先前翩翩的风度早没了,所谓关心则乱,说的一点也没错。他跳上台阶,刚才的小孩子还在,他跑过去问他们有没有看见跟他一同前来的姐姐,孩子们纷纷摇头,依照平常人的反应,都会安慰着自己或许她只是上哪玩去了,况且秋晚是一个成年人,也出不了什么大事。他的反应怎么能以平常人来看呢,要秋晚在他眼前消失第二次,实在太残忍。
他站在原地,一股恐惧与绝望侵袭而来,他想起自己在码头被人打断腿的那次,那天没有像今天这样好的天气,当时下着雨,他的泪水与血水化为一体,崩塌而来。
还好有一个孩子小声的说:“那个姐姐跟着两个叔叔往西边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