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仪见硕贞难过的样子,又看了一眼童文通,他正摇着脑袋自顾自地叹气,她突然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一下紧张起来。和仪眼神闪烁,有些不知所措,“我……我还要去做早课呢,姑娘慢用。”和仪说完,赶紧走出房间。她合上房门向正殿走去,一路上不断抱怨自己。
和仪走到正殿,千音正领着众弟子做早课。她走到千音身边恭敬地唤了她一声,千音慢慢睁开眼,“药送过去了吗?”千音问。
“回师父,药和早膳都已经送过去了。”和仪回答。千音点头,和仪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与其他师姐妹一起做早课。
用过早膳服过药,硕贞要童文通陪她出去走走,童文通劝了两下无果后,只得陪她出了房间。硕贞走出房间,深深呼吸,顿时感觉神清气爽,她和童文通沿着幽静的小道四处闲逛,不觉便走到了大殿前,她站在大殿外,久久不愿离开。
早课结束,千音命众人各司其职,弟子们陆陆续续地离开了大殿,只留了两三人看守,等待道友入殿参拜。
千音刚走出大殿便遇上了在一旁久候多时的硕贞,硕贞上前见礼,“道长有礼。”童文通也微微颔首。千音问硕贞可好些了,硕贞说已经好多了,千音笑了笑,邀硕贞一同去走走,硕贞点头答应。
山中的气候远比山下冷。硕贞与千音沿着小径走着,“山中雾冷,姑娘旧病未愈,身底单薄,千万注意驱寒保暖,莫要再添新症了。”千音叮嘱道。
“多谢道长挂心,硕贞记下了。”
“听姑娘口音,是江南人士吧?”硕贞点头,千音又说:“贫道多年前曾有幸去过一次,江南的奇秀风韵,果非北方粗野能够相比的。”
“道长此言差矣。”千音停下脚步,她看着硕贞,十分期待她的说法。硕贞微微一笑,说:“南方虽玲珑雅致,却独少了大方之色;北方民风豪迈大气,不拘小节,这也不是南方所能比得上的。依我看,南北各有千秋,实在不需分个高低。”千音没有说话,硕贞微微低头:“硕贞妄言了。”
千音摆手,“不,姑娘所言确有实理,倒是贫道自己看得太浅了。”
“道长修行多年,自有仙风,硕贞不过凡夫俗子,说道见闻自是短浅,刚刚多有冒犯,还请道长不要怪罪。”硕贞低着头说。
千音笑了,“贫道多年不闻外事,有些俗事确实难得看明白,贫道还要多谢姑娘呢。”硕贞没有说话,两人又继续往前走。走到一凉亭前,千音请硕贞抬头,见亭上刻有“不争”二字,硕贞默念几遍,又见亭下有流水潺潺,于是一个“好”字脱口而出。
千音不觉笑了。“姑娘这个‘好’字,如何得解?”
硕贞回答:“《道德经》言:‘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故几于道。’‘不争’二字即出于此。水为天下至软之物,却可攻坚而不伤己,此为柔德之所在。老子言:‘以其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此乃效法水德也。’而今天下大定,浮华人世,人人都为功利迷了眼,‘不争’二字看似简单,却是最难。”
听了硕贞这番话,千音十分震惊。“不想姑娘竟有如此才识,贫道眼拙了。”她向硕贞微微行礼。
“班门弄斧,让道长见笑了。”硕贞还礼说道:“硕贞所言不过是书上的死物,若论大道理,还是道长明白得多。”千音笑了。“听姑娘言辞有礼,家风自是高洁,不知姑娘祖上为何贤德人士?”
“硕贞自幼家贫,又遇父母双亡,只剩亲妹相依为命。后入高门为婢,有幸跟佣主认过几个字,读过几本书,识得些许道理。”
“哦……”千音心里对硕贞有些许佩服。“那,那人是?”那人看来实在不像她的丈夫。
“先夫早亡,那是我义弟。”硕贞回答说。
“看姑娘的样子不过二十六七,没想到……”千音深深叹了口气,过了一会儿复问道:“贫道见姑娘旅途劳顿,风尘仆仆,敢问姑娘这是要去哪?”
“我……”硕贞有些犹豫,“我想去长安。”她的声音变小,千音却并未察觉,她笑着说道:“这里离长安不远,只消两三日路程便到。”硕贞点头,脸色却不太好,她心里又想起了那些事情。长安快到了,她并没有很高兴,而是越来越担忧,自己是否真的能讨回公道?她突然害怕了。千音见她脸色突变,以为她又不舒服了,赶紧上前为她把脉。过会儿她松了口气:“无碍,只是小小的反复,休息片刻就好。姑娘的身子实在需要好好调理了。”
“知道了。”硕贞理了理衣袖,“多谢道长。”
“姑娘不妨在观中多住几日,贫道的药虽不能让姑娘痊愈,但调理身体绝不是问题。”千音顿了顿,说:“贫道与姑娘一见如故,还想与姑娘多说几日话呢。”硕贞也很高兴,她答应了千音。千音说:“姑娘是个有慧根的人,若潜心修行参悟,日后必成大家。”硕贞谢过千音,两人接着往前走。硕贞依稀记得亭柱上还有副联子,却记不得内容了。
硕贞与千音走到后厨房小院。小院里,和仪坐在一旁笑嘻嘻地嚼着苹果,而童文通正将劈好的柴木一点点地堆到厨房外的小棚子下。和仪见到她们十分高兴,她跑过来喊道:“师父你看,大个子好厉害,把咱们几天要用的柴都劈好了。”千音皱了皱眉,训斥道:“你怎么让客人劈柴呢?”和仪一脸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