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的院子我叫人打扫过了,你就跟我回去住吧,我想,我想替大哥好好照顾你……”文博说。
硕贞摇头拒绝了文博,“且不说我已入道,就是寻常人家,新鳏旧寡共处一檐之下,也难免言语绯绯,这于你于我都不妥。”
“那……回去看一眼吧,你还没见过忆玲呢。”
“忆玲?”硕贞会意,浅浅一笑,随后回答:“不了,看了,反倒伤心。”文博无奈点头。“好好抚养两个孩子,若再遇个可心的,不妨娶了,有个人帮你顾着也是好的。”硕贞对文博说。
“我这辈子心里只有两个女人,再容不得他人了。”文博看向硕贞。硕贞心慌,望向别处逃避文博的眼神。文博说道:“我不想瞒你,是,我心里确实还念着你。”硕贞睁大了眼睛,她大吃一惊,却还是没有说话。文博突然一笑,“我这是在说些什么?真是昏了头了,该死,真该死……”他拍打着自己的额头,“刚刚冒犯了,请嫂嫂恕罪。”
硕贞笑得有些勉强,“这等胡话,今后不要再说了。”
“嫂嫂放心。”听见“嫂嫂”二字,硕贞的心算是落了地。
文博有情,却被制于止乎于礼的世俗道理,他该是需要多大的勇气去承受?他心中的苦,又有谁能明白?
如今我还念着你,但这一切,已然与你无关。
“我已决定独力将两个孩子抚养成人,此生绝不续娶。”心已满,世间谁人能入?
硕贞只是点头,一句话也没有说。
我们都已不再是当初的自己了。
童文通见硕贞面色凝重,忙问其故,硕贞不愿多说,只摆手称没事,他只好作罢。“对了硕贞姐,叔胤来了。”硕贞点头,抬步进屋。童文通跟上,顺手关上了房门。“这,这又是什么人?”阿瑶有些生气。短短两天时间,家里突然多了三个莫名其妙的人,虽然说是以前的主人,可她还是觉得不舒服,这个院子现在毕竟是她和莫子的。
“好了,这不关你的事,去做饭吧。”莫子将阿瑶支开,自己则回了房。
“这一年多不见,你倒瘦了不少。”硕贞问候叔胤。
“大事若成,再怎样都是值得的。”叔胤说。
硕贞点头,她问叔胤事情办得怎么样了。叔胤说自己跑遍了整个睦州,发现很多百姓对官府的作为是敢怒不敢言,“我也曾试问过他们的想法,但……”叔胤无奈摇头,硕贞心里瞬时明白了,她安慰他说:“此事事关生死,哪个愿意放着生路不走,偏偏选择一条死路?”硕贞见叔胤有些气馁,轻轻一笑,安慰道:“你也不必如此,至少我们知道,他日若振臂一呼,必有诚心回应,何愁大事不成?现在时日尚早,咱们不用操之过急,日久方才可见人心向背。”叔胤点头。
硕贞转身对童文通说:“文通,我想委屈你做件事。”
“别说委屈不委屈的,硕贞姐直接吩咐吧。”童文通很是爽快。
“那好,我就不拐弯抹角了。”硕贞顿了顿,说道:“我希望你想办法进衙门当差。”很长一阵沉默后,童文通点头答应。硕贞知道童文通脾性不太好,受不得官家约束,于是叮嘱道:“我知道你不喜欢那些个酸腐的东西,但还是那一句,把脾气收收,凡事忍让些,千万别跟人置气,大事要紧。”
“知道,我明日就去。”童文通说。
“那我呢?”叔胤问。
“我有个更要紧的事情要交给你,但不是现在。”硕贞说,她心中已然有了全盘打算。
日尽黄昏,紫月观女弟子观云忽闻一阵敲门声,她开门一看,原是一游方女道。女道向她施礼,“贫道长安玄真观千念,游道途径此地,见天色已晚,不知贵观可否行个方便,让贫道住上一宿?”观云见来人风尘仆仆,一脸疲态,该不是抢掠之徒,于是她请来人稍等片刻,自己去请示主持,不一会儿,她将人迎了进来。
硕贞见过主持后,由观云领着来到客房。“房间简陋,还请见谅。”观云说道。
“哪里哪里,我还得多谢贵观收留呢。”硕贞放下行李,仔细将房间打量一遍后说道:“这房间的布置倒有些东晋名士之范。”
“师父脾性淡泊,处世逍遥,不喜繁闹。”观云解释道。“道长好眼力。”
硕贞微微一笑,“尊师必有绝佳造化,若能识得,谈论片刻,便是千念的运道了。”
“若得福缘,一定有机遇的。”观云说道。“时候不早了,道长休息吧。”说完施礼离开。
硕贞坐下,心里十分忐忑。成或不成,就看叔胤的了。
叔胤手握着硕贞交给他的药,心中惴惴不安。
“这个药只会让人像中邪一样抽搐不止,不会死的。”他耳边萦绕着硕贞说的话,“成大事者,无舍岂有得?你不必心中有愧,所有罪责,该是我来担待。”
他坐在茶档,看着街上人来人往,迟迟做不了决定。瞥眼看见店家沏茶的壶,他终于做了决定。他慢慢走到茶壶旁,避开了店家的视线,将药粉倒入了茶壶中,他想,无论谁喝了都好,只能怪自己倒霉了。他回到座位上,眼睛一直盯着茶壶,呼吸声越来越重。
茶壶还是被提起来了,叔胤看见店家给一对赶路的母女各倒了一杯,女孩儿口渴得厉害,将茶水一饮而尽。叔胤一惊,不觉起身向母女走去,正撞上店家,他手里的壶被打翻了,茶水流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