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漫天的大火,烫,真的好烫,烈火焚身,她身上的衣服被烧成了灰烬,大火烧上了她的肌肤,在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炸中,她整个人如一团火球般被炸飞了出去,最后仅存的意识,只停留在自己被大火灼伤的非人痛苦上。
……
再度拥有意识时,林优发现自己的身体竟变成了透明。
脚不着地,感受不到任何的实体,她悬空在医院的手术室内,望着底下那些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奋力地抢救着手术台上,那早已停止心跳的“她”。
她愣愣地看着下方手术台上,被大火烧得面目全非的自己。
那张烤焦的脸,全身上下无一处完好肌肤的女孩……是她吗?
真丑,她想,就算这个身体被救活,“她”恐怕也没什么未来可言了。
不过……
她伸出自己透明的手,微微皱了皱眉头。
现在这种情况……算什么?
灵魂飘出肉体,她亲眼目睹自己的心跳归零,这种感觉……还真是让人无语。
想到这儿,她无意识地放下手,目光再次落向手术台。
手术台上的女孩,心跳早已停止多时,被火烧焦的脸,早已看不清本来的样子,如果不是灵魂和肉体之间存在着某种感应,她恐怕也认不出那个躺在病床上的人,就是她自己。
心电图上呈现一条直线波纹,无论做了多少次电击、尝试多少种急救,那条直线依旧没有任何的浮动。
徒劳无功了十几分钟后,围在“她”身边的几名权威医生终于宣告放弃,无奈地在心底叹了口气,彼此互换了一个眼神,面色凝重地往手术室外走。
几个医生相继离开后,剩下的一个小护士,面色沉重地替“她”盖上一层白布,接着,也默默地退了出去。
待所有人都跨出手术室,原本悬浮在空中的她,下意识地飘到床边,愣愣地看着病床上永久沉睡的自己,不知道为什么,那一刻的心情,在短暂的五味杂陈后,余留一抹庆幸。
焦黑的脸,再无一处完好皮肤的身体,如果她的后半辈子,要顶着这样一具皮囊苟延残喘,她想,她是宁可选择死亡的。
何况,这并不是她第一次目睹死亡——早在8岁那年,她就已经知道,死并不是那么可怕。
人,都是会死的,不同的是,死亡的早晚而已。
“死并不代表结束,甚至,还有可能是另一次开始,它会让人忘记所有的痛苦,忘记在这个世界上的所有,带着干干净净的灵魂,去到另一个地方,开始一段自己全新的人生。”那是她的母亲,在弥留之际,曾在她耳边留下的话语。
甚至,在合上双目前,那个明明有实力,却未曾有机遇在影坛上证明自己的美丽女子,微笑着告诉懵懂的林优,她将要去的那个世界,不会再有任何的泪水,因为……她已经把所有的泪,都留在了这里。
“所以,小优,不要为妈妈难过,要记得,用快乐的心情来送妈妈最后一程,毕竟,小优是妈妈的天使,妈妈喜欢小优的笑,只为妈妈一个人真心的笑。”
那些话背后的深意,对当时才8岁的林优来说,实在太过难懂,可是,为了不让母亲失望,那一天,在充满消毒水味的病房里,她还是听话地用带泪的笑,亲手替自己的母亲盖上那一层沉重的白布。
白色,那个时候在她看来,是这个世界上,最沉重的颜色。
她年幼,可是,她并不幼稚,早在很久之前,她就知道,这个世界上并没有所谓的天使,然而,在白布蒙上她母亲的那一刻,她却希望自己真的是母亲的天使,拥有神力,在替母亲盖上那一层白布后,让母亲长出白色的羽翼,飞到那个不会有泪水的地方,再不用心伤。
8岁,对一个女孩来说,还很稚嫩的年纪,但对失去母亲的林优来说,却意味着蜕变的开始。
那一年,她看着自己的母亲永远地闭上双眼,独自目送着母亲的尸体,被推入火中焚化。
整个过程,她一直都没有哭,直到那个不知何时来到她身边的男人——那个名义上是她父亲、实际却潇洒地抛下她和她母亲、一走就是三年的男人……
男人,用他粗糙的大手,轻轻搭上她的肩膀,她一僵,讷讷地抬头望去,印入眼帘的,是一张熟悉而又陌生的脸。
那是她的父亲,整整三年没有出现在她面前的父亲……不,他有出现过的!出现在电视机的屏幕上,意气风发、众星拱月,和她相隔两个世界。
在她母亲病重的时候,男人走上领奖台,微笑着感谢另一个女人;在她流着眼泪,一遍一遍拨打他的手机,求他来医院的时候,听到的,始终都是“您拨打的用户已停机”的机械女声……
终于,当她的母亲厌倦了等待,选择永远地合上双眼,这个早已名利双收的男人总算姗姗来迟。
该怨的、该恨的,然而,她唯一能做的,却只有让自己像一个正常的8岁孩子那般,扑进那人的怀里,嚎啕大哭。
哭得伤心、哭到断气、哭至男人陪着她,一起红了眼眶。
原本,她并不想哭,只是在想起母亲缠绵病榻时曾对她说过的几句话时,她的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怎么止也止不住。
母亲的原话,她记得是这样的——
“小优,知道对女人而言,最能软化男人的武器是什么吗?”
“答案是眼泪,特别,是心里有一点在乎你,身体却狠心打算离开你的男人,最怕见到的,就是你的眼泪。”
“眼泪这个东西,多了,会变得廉价,少了,也是万万不可,我们两个就是在你爸爸面前哭得太少了,所以,他才会误以为,就算没有他,我们也能过得很好……”
“所以小优,等你长大一点,要记得好好利用自己身为女人的武器,别像妈妈这样,强撑着一股倔强,人前微笑人后伤心,到最后,什么都得不到……”
那个时候的她,并不是很懂母亲的话,可是,当那天她扑进她父亲的怀里,不再压抑地放声大哭时,男人落在她发上的温柔抚摸,一遍一遍安慰着她,“小优不哭,还有爸爸在这里”的不舍和怜惜,让她后知后觉地明白,母亲那句“要记得好好利用自己身为女人的武器”到底是什么意思。
她是个聪明的孩子,情感丰富,表演力强,是个天生的演员——媒体们说,她的这些天赋遗传自她的父亲,可是,只有她自己明白,她展现的所有演技,全是在她和她母亲相依为命的那几年里,由她的母亲,一点一滴,自生活中磨练而出。
林优的母亲,是一个没有名气的二流女星,她有实力却没背景,早年靠着一股拼劲,在娱乐圈里自顾自地打拼,在拒绝所有诱惑的同时,她也砍断了很多通往捷径的门,甚至,在爱上林优的父亲林飞后,更是将自己的一切都赌在林飞的梦想上。
为了不影响林飞的前途,她选择和林飞隐婚,又在林飞被狗仔挖出已婚的事实后,毅然决然地放弃可能改变她一生的机会、退出娱乐圈,当起了专职主妇,淡出了镜头——这也就是为什么,这些年来,外界在报导林优有个名导父亲时,鲜少提及她母亲的原因。
林优的母亲去世后,年仅8岁的她,跟着她的父亲,回到了另一个家。
那个家里,有另一个女人,女人的脸上,带着慈祥的笑容,看林优时的目光,同样有着怜惜。
8岁的林优茫然地看着她的父亲,林飞牵强地对她笑笑,告诉她,这个女人,她可以叫她:“梅阿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