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秋雨一场寒。
牧心蹲坐在厨房门口,手里揪着一根稻草,百无聊赖的等着锅里的水烧开。
以前,自己以为生活是一盒未开封的巧克力,永远也不知道下一块是什么滋味;现在,自己才知道生活原来是一锅卤煮,无论有多么骚气,都得捏着鼻子忍着。
明明只是想来民国度上半年的假,顺便做个民俗研究,谁知道却活生生的把自己给搭了进去。说好了让自己穿越成一留洋归国的时髦女记者,经济独立外带行动自由,谁知道却穿成了个十六岁的农村黄毛小丫头郭小翠,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喝口水,就被亲生的父母用一百多块银元的价钱卖给老头当填房。
头发花白的郭家娘亲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在她面前哭诉:“你哥哥都三十好几的人啦,再不娶媳妇,咱们郭家的根儿就断啦!他虽然年纪和你爷爷一边儿大,可是老婆死了,你嫁过去不会有气受。再说了,总比在咱家里饿死要强得多吧!翠儿啊,你就可怜可怜爹娘把你拉扯大这一份苦心吧!”
面对此情此景,牧心唯有无语凝噎。
罢了罢了,既来之,则安之吧!
老头据说是城里非常有名的相声艺人,叫伍一品,今年已经五十六岁了。
牧心对相声没有什么了解,只在春晚上看过,印象里就只剩下那几句“观众朋友们,我们给大家拜~年~啦!”,还有就是“吃葡萄不吐葡萄皮,不吃葡萄倒吐葡萄皮!”
实在是乏善可陈。
在她看来,相声可谓是最没有技术含量的表演形式,说白了就是几个人在台上臭贫,你挤兑我我挤兑你,只要嘴皮子利索,再加上毒舌,谁都能讲。而且据她观察,在眼下的时代,说相声可不是什么来钱的活儿,伍一品说了四十年的相声,也没攒下几个钱,住的是祖上传下的旧宅子,买自己的一百一十枚银元还是徒弟们七拼八凑出来的。
伍一品和太太结婚三十多年,感情尚可,但遗憾的是,膝下没有子女。伍太太是左右闻名的母老虎,虽然不能生育,但这丝毫没有影响她在家中的地位。她不但严禁伍一品在外寻花问柳,还不许他在内另辟蹊径。伍一品虽然求子心切,但碍于太太雌威,一直没能找到机会。年前伍太太患急病去世了,伍一品这才壮起胆子,在徒弟们的撺掇下买了牧心当填房,为的是能有个一儿半女为自家继承香火。
这愿望好倒是好,可惜天不遂人愿,牧心刚进门伍一品就病了,一直卧床不起,所以事儿并没有办。不过,这并不影响他手底下的八个徒弟全都一口一个“小师娘”的称呼牧心。
原本这院儿里全是男人,突然来了个娇嫩的少女,自然是让他们心里蠢蠢欲动。
这八个人无论婚否,天天都过来蹭饭,光是给他们做饭就把牧心累个半死。没办法,相声界的规矩,师父得给徒弟管饭。除此之外,牧心还得伺候伍老爷子生活起居,打扫房屋,浆洗衣服,整一个24小时无薪保姆。
命苦啊!
牧心颓然的往门框上一靠,逃吧,也不知道往哪儿逃,出了这个门,哪儿还有自己的饭辙?留下吧,难道真要给个老爷爷当媳妇?若是等他病好了,自己的清白岂不难保?
一时真是进退两难。
锅里的水咕嘟咕嘟的开了,牧心站起身来,将洗净的青玉米丢进去煮,很快便闻到了扑鼻的谷香。她盖上锅盖,在围裙上蹭了几把手,正准备切炸酱面的菜码儿,七徒弟伍三十慌慌张张的跑了过来道:“小师娘,不好了不好了!出大事了!”
伍三十今年十二岁,原本是个弃婴,伍一品把他从大街上捡了回来,因为那天赶巧儿是大年三十,因此让他随了自己的姓,叫了三十这个名字,认作养子和徒弟。他岁数小,性格活泼,标准吃货一枚,经常缠着牧心要吃的,牧心也很喜欢他,把他当弟弟看待。
牧心见他满脸焦急,忙放下手里的菜刀,问道:“怎么了?”
伍三十一手扶着门框,一手叉着腰,边喘气边说道:“四师哥刚才在外面和人打起来啦,他倒是没事,可把人家的腿给打断了。人家放话过来要我们赔钱,要不就要报官。师父让您过去一下,商量商量该怎么办。”
牧心无语,这都什么破事儿啊?但是伍一品既然发话了,她也只得跟着三十往外走。
伍三十所说的四师哥,也就是伍一品的四徒弟柳峰杰。他今年三十二岁,人倒是长得不错,漂漂亮亮的,浓眉毛大眼睛,一米七五的个儿。可就是脾气太暴,除了对师父和大师哥葛玉龙有点忌惮,基本不怕任何人。他二十出头的时候曾经娶过一房媳妇,后来媳妇因为忍受不了他的拳脚,丢下女儿跑了。女儿叫柳方陵,今年八岁了,柳峰杰一个大男人不懂得怎么带孩子,便将她寄养在师父师娘身边,伍一品也拿她当亲孙女待,宠的不得了。
柳方陵一方面继承了父亲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一方面又被娇纵惯了,大有青出于蓝胜于蓝之势,活脱脱一个小女霸王。因为众徒弟经常起哄让小师娘给师父生个儿子,柳方陵有些害怕伍一品一旦有了亲生儿子就不再那么溺爱自己,因此对牧心诸多敌视,经常找她的麻烦,让牧心非常头痛。
这不,牧心还没走到卧室门口,柳方陵便从屋里蹿了出来,双手张开把门堵住,大声嚷道:“我爹的事儿不用你来管,你是老妈子,还不快点儿回厨房!”
伍三十倒是很护着牧心,小大人似的教训她道:“你怎么跟小师娘说话呢?四师哥已经闯了祸,你就别来添乱了!”
柳方陵并不让步,气呼呼道:“我爹没闯祸,那个人就该被打死,我爹只打断他一条腿,还算是便宜他了!”
伍三十皱了皱眉头,问道:“你说的这么严重——那个人到底做什么了?”
还没等柳方陵回答,二徒弟方敏石从屋里走了出来,一把将她抱起来,轻轻拍着她的背,哄道:“方陵乖嘛,不要闹了,师父要和小师娘商量事情,咱们先到外面玩会儿好吗?”
柳方陵搂着他的脖子,有些愤恨的看了牧心一眼,嘴里嘟囔道:“二爸,我爹是为了给你出气,你可得帮帮他呀!”
方敏石连连称是,将柳方陵抱到院子里,给她拿了鸡毛毽子,陪她踢了几个才折返回来。
伍三十虽和柳方陵年岁差不多,但一直看不惯她那副跋扈的样子,心里对她诸多不满,见方敏石如此惯着她,便半开玩笑半讥讽的说道:“二哥,还是你有办法,除了师父和四哥,也就是你能镇得住这个混世女魔王,你会以柔克刚呀!”
方敏石脸色很难看,摇了摇头道:“别贫了,咱们快点进去吧,师父等着呢。”
伍一品所住的小院儿并不大,北房两间,一间卧室,一间书房,都是供伍一品住的。东厢房住着伍三十,西厢房住着柳方陵,南房,也就是倒座房两间,现在牧心住一间,还有一间供平时吃饭会客用。
三人走进卧室,只见伍一品披着袄子,面色铁青的半卧在床上。床边一溜儿站着六个徒弟,见他们进来,大徒弟葛玉龙便简略的讲了一下来龙去脉,原来柳峰杰今天闯祸,还真的是因为方敏石的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