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枝自得了那把小木剑,便整日攥着不离手,吃饭、睡觉,随时都腾出一只小手把玩,时不时晃着还没甚力气的手腕虚刺斜挑,玩得不亦乐乎。
罗氏本就担忧金枝小姑娘家家爱好玩这个,将来名声传出去,再加上自己又是奴隶,恐怕她也嫁不好。但又一想,没被抢来时,在秦国,她眼见的孩子个个衣食无缺,再穷都有些小玩物。自己生了金枝,除了米汤和煮烂糊的糙米,就没给金枝吃过好的,玩的物件更不用提。好不容易金枝有自己爱玩的东西,也就不忍心拿走。
阿木自那日怒气冲冲离开后,几个月没有看望过金枝。只十天半月召罗氏过去,询问两句便算。罗氏本就忧心金枝将来,现在看阿木摆明了不喜金枝,怕是金枝将来也过不上王爷女儿该过的日子,不由在人后偷偷抹了不知多少泪。
这日罗氏看着金枝越长越能看出是个美人胚子,想想自己这身份给她带来的前途,不由又哭泣起来。金枝放下手上已经磨旧的小木剑,愣愣地看了会儿罗氏,便向她爬来。金枝身子健壮,几步便爬到罗氏跟前,小手搭上罗氏的胳膊,颤颤巍巍竟站了起来,张开嘴,叫了声“娘”。
罗氏惊讶得忘了哭,怔怔地看着金枝。七个月说话,九个月会站,对于吃不饱喝不足的金枝来说,着实少见。罗氏看着金枝不说话,金枝便嫩嫩地,又叫了声娘。罗氏的眼泪掉得更凶,但这次却是喜极而泣。
她擦擦眼泪,自言自语道:“得告诉王爷去,兴许王爷听了,能喜欢我们金枝一些!”她想抱着金枝出去,但看看外面飘着的大雪,便又打消了念头,一时正心中着急,没有法子时,帐门被挑开个小缝,一个俊俏的男童走了进来。
罗氏看见男童便乐开了,忙问道:“阿朗,你娘那边有事儿吗?”阿朗摇摇头,皱着眉,低声说道:“又有当兵的进我娘帐篷了。”罗氏一听,也是默了一默,伸手摸摸阿朗的头,柔声说道:“可怜的孩子,你若没处去便在这里呆着吧。”
阿朗点点头,从怀中拿出一柄新的小木剑来,在金枝眼前晃了晃。金枝看见木剑,在罗氏怀中伸出手来,便要去够。阿朗看金枝眼睛发亮,小嘴张大,“咿咿呀呀”地叫着“给!给!”,不由被逗乐了,把剑在金枝眼前摇来摇去跟金枝闹着玩。
罗氏见两个孩子玩得投契,便放心把金枝交给阿朗看着,自己去阿木帐外看看阿木这会儿可有空。她边往出走边想着阿朗这孩子,出生便注定是奴隶,自己的娘又日日被那样对待,将来还不知道能不能娶上媳妇儿,心里觉着阿朗可怜,边走边摇头。
阿朗虽只有四岁,但边境的孩子,生来便比繁华之地的,多一分心事。他看罗氏的样子,便知她又像其他女奴般可怜自己了。阿朗那张没长开的脸,轻轻沉了一沉,竟带了些暮气。
候罗氏走远了,阿朗趴在金枝身旁,凑近金枝的耳朵,轻轻说道:“娘说咱们都是秦国的孩子,总有一天要回到秦国的。等我回去时带着你可好?”金枝被阿朗的口气吹得耳朵直痒,便笑了起来。
阿朗见金枝高兴,一双星眸便亮了一亮,更凑近金枝,兴奋地说道:“娘说秦国的女子最是温柔贤淑,我若能回秦国,便定要娶个媳妇儿,成个家。我没见过秦国女子,也不想娶,我最喜欢的小姑娘便是你了,将来我娶你好不好?”
金枝被痒得咯咯直笑,小手乱挥,打在阿朗脸上。阿朗顺势抓住金枝的小胖手,觉着绵软,便握在手里捏着玩,口中仍在絮絮叨叨:“将来回了秦国,我也要做大将军,我娶你做将军夫人,威风着呢!”
“不指望做个什么将军夫人、宰相太太的,但照说书先生从前讲的,王爷的女儿,出身再不济,也总能嫁个秀才吧。”罗氏站在阿木的帐篷外,边等阿木有闲暇边想。
金枝的出身,真成了罗氏一大心病。在秦国时,好歹罗氏也是个清白农家女,若是嫁人生女,也不愁孩子出路,嫁个农家汉,操持一家人穿衣吃饭,一辈子也就过去了。谁知,金国会遭雪灾,打到秦国,将自己抢了过来呢。
罗氏这么漫无边际地想了一会儿,阿木的帐门开了,一个白净肥胖的年轻人从帐子里出来,身后还跟着三四个随从。罗氏见这年轻人衣着华丽,又见阿木亲自将他送了出来,便知道这是位贵客,连忙跪下行了礼。
那年轻人撇了罗氏一眼,便转头对阿木说道:“阿木啊,别送了,这几日还有得烦你呢。”阿木连连陪笑说道:“不烦不烦,拉日将军能来,我求之不得啊!”说完,阿木见拉日不断地瞅着地上的罗氏,怕让拉日笑话一个女奴也敢等在自己帐外,便虎着脸,抬起一脚将罗氏踢倒道:“不长眼的东西,不怕挡了贵客的道!滚!”
罗氏看见拉日出来时已知不妙,阿木定会生气。如今挨了一脚,她哪里敢提金枝,连忙点头赔罪,爬起身走了。拉日看了会儿罗氏的背影,便笑呵呵跟阿木告辞,带着几个随从向自己的帐篷走去。
罗氏从阿木的帐篷往自己那里走,边走边忐忑,想道:“今日本想叫王爷对金枝改观,都是我笨,倒惹了王爷生气,只求老天爷保佑,王爷莫把气撒在金枝身上。”
罗氏走回帐篷的时候,仍然不安,便没看见从旁边过来的一行人。她正要匆匆进帐篷,便听见旁边有个男子声音,笑道:“小娘们儿还真俊!”罗氏吃了一惊,转过头去一看,正是方才自阿木帐篷里出来的拉日。
罗氏本能地感到有些危险,便往后退了几步。拉日淫笑着逼近前来,边笑边道:“阿木可不够意思,将这么俊的女人留在营地,也不告诉我。”
罗氏惊觉不妙,正要撒腿便跑,但左右一看,拉日的随从正抱着膀子站在其他方向,嘻笑地看着自己。罗氏闭上眼睛,心里害怕不已,暗道:“今日完了,遇上这样的事,可千万别连累金枝啊!”想完,便用牙轻轻磕住舌尖,准备若是拉日硬来,为了金枝的名声前途,自己便是死也要保住清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