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之前。
天朝北方三省,辽东省省会盛平,在这个城市外东面的一个小山村中有一个老人正裹着件灰色大衣坐在门槛上端着碗面正吃的稀里哗啦汤水淋漓。
门槛旁种了两棵高大的槐树,几只麻雀停在树上唧唧喳喳。十月底暖洋洋的太阳照在他身上,让他惬意的眯起了眼睛。一碗面下肚浑身舒畅,老头把缺了一个口子的空碗往地上一放,朝兜里掏去,掏出一个扁扁的小的不锈钢盒子,旋开瓶盖,先凑到鼻下闻了闻,酒香扑鼻,他咪了一口小酒,咂巴着回味,仿佛浑身都轻了三两。
“华老,您怎么在这里?”一个魁梧汉子大步流星的从村外赶来,神情紧张中带着一丝如释重负。
“嘴上没毛办事不牢,你急冲冲的像个什么样子。”老头不满的瞪了他一眼。
“我的大爷,我的华爷,都火烧眉毛了,你还优哉游哉。”大汉愁眉苦脸的说。“我都快被那帮子混球给逼死了,拜托您下次千万别又一个人悄悄跑了成不,我们都找了三天了,差点把盛平翻了个儿,嘿,姓陈的小子还不老实嘴里零零碎碎的嘀咕,我就把他收拾了一顿。”说完,大汉有点不好意思的“华爷,你也知道我脾气不大好,喜欢拿拳头说话,所以手下的弟兄脾气也糙了点,嘿嘿。”
老头子叹了口气:“几个?”
“八个,我看后来把姓陈的手下几条硬茬子打的有点不成样子,就算还喘气也不过是个重等残废,就发了发善心把他们干脆通通绑上石头扔进了太平河。您,您,别生气啊,我下回一定注意,多想想,恩,叫谋定而后动。”
老头子问:“那小陈呢?”
“啊,他?认怂了呗,我就让他滚了。”
老头子操起碗就砸了过去,嘴里骂道:“你这个王八羔子,白跟我这么多年,干都干了,怎么不会把那个姓陈一起沉了太平河啊,你傻了啊。”
大汉居然有点不好意思了,扭扭捏捏的说;“那不是看那姓陈的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哭天喊地的求饶么,心就软了那么一软,行,回去,我一定办了他。”
老头子恨铁不成钢的摇摇头。
“华爷,那你什么时候回去啊?”
“回去干嘛,瞧了你们就生气,没一个省心的。”老头子没好气的说。
这时从屋里走出一个中年人,他围着厨师的大围兜,手里端着一盆香喷喷的猪肉炖粉条,那大汉一见猪肉炖粉条,眼睛顿时一亮,再一看中年人,顿时嚷嚷道:“哎呦喂,华爷,原来有老张在,那我急个毛啊。不行,您害的我几天没睡好,这盆肉就给我补补吧。”
“没你的份。”老头子故意喝道。
中年人笑笑:“德子来了,尝尝,刚做的,又热乎又好吃。”
大汉嘿嘿的笑着,也不拿什么筷子,把手往身上的价值昂贵的名牌衬衫上一擦,直接用手捞了。老头子看了,恨得又是一筷子敲到他的手背上。
德子从七八岁就跟老头子了,那时的华爷已经是跺跺脚北三省便要震三震的角色了,而他不过是街头一乞儿,大雪天的在街头乞讨,身上只一件烂絮棉袄,风一吹便冻的瑟瑟发抖。那天,华爷刚从车上下来,那小子冻的半昏迷了,好不容易看到有钱人经过,想也不想的就扑上去,他竟奇迹般的突破了重重伙计的阻挡扑到华爷脚下拉住他裤腿要他发发善心给两个子买口热乎的。华爷当时就一愣,旁边跟班的脸都绿了,要是扑过来的是刺客刺伤了华爷,那他们这些伙计就都要去上吊了。
后来华爷看这小子可怜,便留在身边当个使唤跑腿的。德子也知道要上进,当然他们的上进可不是一般人以为的那种上进。在这个行当里,砍人和被砍都是如吃饭喝水一般稀松平常的,所谓的上进也不过就是人家挨了一刀能砍五个,你挨了三刀还能砍八个罢了。
华爷对德子有救命之恩栽培之德,德子也是个老实人,跟了华爷,便眼里心里就只有华爷一人。后来得了华爷提携,德子更是十二万分的感激,颇觉的自己人笨嘴拙,也只有一把子蛮力可以看看,很是对不起华爷,于是攻城掠地**火拼时越发奋不顾身起来。
他常常说:“我就是华爷的一条狗,华爷让我咬谁就咬谁。”这么一句话,若是让心思深点的人非掰碎了揉烂了品出十七八种味道,但德子这样说了,华爷也就这样听了,只是在德子经常性犯浑的时候,狠狠一巴掌拍上去。十几年刀枪箭雨里闯了不知多少回,于是同道中人也晓得华爷手下有这号人物,人虽浑,却颇得华爷偏爱。
呼哧呼哧吃完一盆猪肉炖粉条,德子心满意足的往华爷脚边一坐,就像一条油光水滑的大黑犬吃饱喝足了坐在主人脚下撒欢。
老头子坐在门槛上,沉默不语,一口接一口的眯着他的小酒。过了很久,他放下小不锈钢盒子,沉声道:“这么说,柳丫头发话了?”
“恩,柳五传的话,还有砍下来的三只右手。”想到那三个面色苍白躺在担架上送回来的手下,德子不禁掏出一根烟来,点上狠狠吸了一口。
“好,好,柳芳菲,好个人间四月芳菲尽啊。”老头子眯起眼,晃了晃手中的小盒子,听里面哗哗的酒水晃荡声。
“那个女人还真******辣手啊。”德子把吸了一半的香烟往地上一扔,用脚碾了两碾,只觉嘴里一阵发苦。
“她十岁就跟在柳老太爷旁,端茶侍墨,十五岁就当了她老爹的家,柳红星一世霸道,临到头来却要被自己侄女压一头,心里怎么肯甘心。可你看,柳家依旧风平浪静。就算其中有柳老太爷的默许,这个丫头的手腕也让人惊叹啊。现在柳芳菲进了天海集团的董事局,只要给她两年,那就无人可以撼动了。”老头子眼中精光暴射,哪里还有一丝衰老浑浊之气,指点江山间便露出三分峥嵘,这才是那个谈笑杀人,一怒拔刀,君临北方的霸主。
当年他一夜间将关外三大家族连根拔起,杀的血流成河,当局一声也没吭,可见他的实力与手腕。二十载腥风血雨,多少同辈英雄陨落,只有他还牢牢稳坐北方龙头宝座,笑看天下风云叱咤。岂是能用一句老辣可以形容。
北三省,以他为尊。
华爷歇了口气继续道:“这对叔侄斗法,可谓精彩纷呈。柳红星半世称雄,天海集团虽然是柳家资源整合,可其中大半也是他的心血,要不是柳老太爷压着,柳红星早就干掉他大哥柳芳菲他爹了。柳建国没他弟弟有才略,却有一个好处,他有自知之明,有了这点,他跟柳红星交锋就吃不了大亏。更重要的是,他生了一个好女儿啊。柳芳菲在C大四年,你以为是白呆的?C大商学院里藏龙卧虎,她能力压群雄,端坐在学生会里笑看风雨,手里可是很拢住了几个好家伙,浏阳那几年里几笔大单子里可都有他们的影子啊。越是虚弱的猛兽越是凶暴。人人都说,柳红星咄咄逼人,可依我看,他是不得不如此啊。”
“我勒个去,这个女人不是想···?”德子瞪大了双眼望向华爷,不由自主的做了个往下切的手势。
华爷意味深长的看着德子:“若不是被自己那个惊采绝艳的侄女逼到绝境,明知是与虎谋皮,柳红星焉能找上我们。再说你以为柳红星找上我们自以为做的隐秘,那柳芳菲就真的不知道吗?”
德子干脆的闭上嘴。
华爷站起身,背着手,踱了几步,长叹道:“若我猜的没错,方四进了不思园!”
大汉悚然动容。那女人好大的手笔。难不成她想借方四这局残棋一口吞下整个江南省的地盘。
好大的胃口,好大的野心,好个人间四月芳菲尽!
“那我们怎么做?要不要去浏阳啊,姓柳都来催过两回了,听说南三省的李大善人也到了浏阳,也不知道打什么主意。”德子问。
“该怎么做就怎么做,柳红星,柳芳菲都是柳家人啊,江阴柳家是名门世家,数百年的传承哪怕柳家内讧到天翻地覆,我们也要留一只眼睛盯着。李大善人倒是好心情也来凑热闹,那条老狐狸可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啊。”
“那方四呢?眼看他就要那女人联手了”
华爷沉默了很久,才缓缓道:“无妨,方四的实力已经消耗的七七八八,柳芳菲不过是把他捏在手里借他这块牌子而已,一旦成功,第一个要杀他的就是那丫头了。不过我算了很久,方四照理说应该已经山穷水尽,没有什么路数底牌可以使了,可是这几天我夜里睡觉不踏实啊,我总觉得他什么时候就能蹦到我眼前,朝我狠狠砍上一刀。”
良久,一片寂静,只有中年人自顾自的在屋子洗洗刷刷。
突然,华爷霍然一拍大腿:“他奶奶的,柳红星不是递了话来了吗?走,我们就去浏阳了。”
德子大笑,一跃而起:“好嘞,走走走,华爷下浏阳喽。”
屋子里的中年人无声的叹口气,放下抹布,转身去准备行李了。
雄踞北方虎视江南的华爷一动,整个天朝**都要震三震啊。当天晚上,接到这个消息人们,有的眉头紧锁,心事重重,有的面色发苦,一副世界末日的样子。有的大为兴奋,搂着两个可以当自己女儿的小明星一口气干掉了两瓶红酒,而住在一个不知名的小旅社里的李大善人更是拍桌狂笑,笑的却是你华爷也有今天。
不思园里,柳芳菲收到这个消息,独自静坐,柳五束手静静站在一旁。
良久,她的嘴边也浮起一丝微笑,宛如宝剑出鞘,自有一股锋锐之气冲天而起,她眉宇间残酷的杀伐之意凛冽无双。
人间四月芳菲尽。
我花开后百花杀。
而此时的杨春风刚刚在地下古城的枯树下拈起法决,身周惨绿色魂火飞舞,预示着这一场试炼的莫测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