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叶上了马车,瘫坐在厚厚的坐垫上,累啊!她觉得跟这些女人打了半天交道,比让她快马疾驰三天还累,主要是累心啊!好在她已经跟赵扬商定了,过了正月十五他们就启程去中都,今天算是她在冀州的告别演出了。一回到赵府,柳叶径直回了自己的小院,先躺在炕上闭着眼睛养养神,一会儿就觉得身边坐了个人,握着她的手摩挲着,一睁眼,果然是赵扬,“累了?”
“嗯,跟这些后宅夫人们打交道,比从白城杀出来还累呢!”
“以后你大概都得过这样的日子了,得适应。”
“嗯,知道,你放心吧!这就是在你跟前,在她们面前我精神着呢!”
“等着吧,等到事情了了,我一定带你风风光光地回冀州,看他们谁还敢传你的闲话,轻视你,挤兑你!”
“嗐,那些闲言碎语我都没放在心上,你还较上劲了,吃饭吧,我饿了。”
青坪和紫棋端了饭进来,就在炕桌上摆了,盛好饭就退下去了,柳叶不习惯自己吃着别人看着,如果在外面,那该有的礼数、该摆的谱她一点儿也不会少,但在自己家里还是随意的好。赵扬给她盛了一碗鸡汤,“喝碗汤补补神,明天你就开始收拾东西吧,咱们十六就走。”柳叶喝着汤,点点头,两个人都不说话专注地吃起饭来,吃完饭撤下盘碗,青坪送了茶来,他们喝着茶又随意聊了一会儿,忙碌的一天终于结束了。
正月十五上元节,冀州府的大街上张灯结彩人声鼎沸,看灯猜谜的人们摩肩接踵,甚至比除夕时还要热闹,过了十五年就算过完了,这也是最后的狂欢时刻了。但柳叶并没有和赵扬一起去赏灯,他们两个在赵府的正房里陪着老夫人和赵家的弟妹们吃了晚饭,就告退回了自己的小院做出发的准备了,由于赵家的弟妹都不知道赵扬的身份,只拿他当庶出的大哥而并不亲近,所以也没人挽留,柳叶也不在意,其实他们能礼数齐全已经很难得了。两个人回到院子里时,管伯已经把柳叶前几天收拾好的箱子装上了车,青坪和紫棋在屋子里将他们的衣物也已经收拾利落,柳叶把自己的细软也收拾妥当交给紫棋好好收着,他们的东西不多,很好收拾,赵扬在院子里转了几圈,叫管伯悄悄去看看正房的席散了没有,过了大半个时辰,管伯回来说席散了,老夫人已经回了寝室,传了话说累了要歇息,谁也不要扰了她。赵扬听了,就匆匆离开了小院,柳叶知道他定是有话要跟这位名义上的母亲说,自己继续收拾着零碎的东西,等一切收拾妥当了,赵扬还没回来,她就让管伯和青坪、紫棋先去睡了,自己等门,眼看快定更天了,赵扬才回来,手里拿着一个红木的盒子,眼睛也是红红的。
两个人隔着炕桌对坐在炕上,柳叶倒了一杯茶水,把杯子推到赵扬面前,软语轻询:“怎么了?这么难过!”赵扬也不说话,只是把手里的盒子递给她,柳叶打开盒子一看,吃惊地瞪圆了双眼,“这是……?!”盒子里整整齐齐放着一叠银票,柳叶数了数,足足有五千两,有两处徽州的店铺的房契,还有一个在中州和冀州交界处的别院的地契,另外还有一整套纯金打造的首饰:一支镶红宝石的步摇凤钗、两支点翠的侧凤钗、六朵金头花、六支金卡子、一对红宝石的耳坠、一条镶宝石的抹额、一支金领花、一对寸宽的雕花金镯子,柳叶估算了一下,光这套首饰就得用了少说五十两黄金,盒子里这些东西足够一个三口之家宽宽裕裕地花上三辈子了,“娘给的,这是赵家至少一半的家底!”赵扬紧紧握着手里的杯子,指关节都已经泛白了。
本来赵扬悄悄去见老夫人,一是正式辞行,二也是感谢赵家这些的收留和养育,此一去千难万险,如果出了意外,他也断不会连累赵家,却没想到老夫人拉着他的手,轻轻给他扽了扽衣服,转身从柜子里取出了这个盒子交给他,赵扬当时也像柳叶一样吃惊,赶紧推辞,老夫人却笑着说:“孩子,从你六岁到家来叫我一声娘起,我就拿你当了一辈子的儿子,房契是当初老爷给你私下准备的,中间也是绕了弯子的,他们查不到我们身上,我知道你这次一去,只怕是要闹出大动静的,若是成了最好,若是不成你就带着你媳妇找个地方躲起来,将来风平浪静了,就是靠着这铺子也能把日子过下去;银子是给你将来打点生活的,我老婆子虽没经过,也知道到了官场上没银子是走不通路的;首饰是我给儿媳妇的见面礼,你们成亲什么都没有,我委屈她了,也别嫌这些金首饰俗气,有事的时候真金白银才是傍身的,有了这些东西压箱底,日子才能过得踏实;至于这个别院是我给你的,孩子,上京赶考哪有带着媳妇、拉着家当去的,你就一定知道自己能考上,这事假了!把你媳妇他们安排在这个别院先住着,等你有了结果再去接她,这才正常。”老夫人一样一样指着盒子里的东西,交代着用处,赵扬的手不自主地哆嗦着,他知道赵家一直经商,在冀州也算得上是富贵人家,但眼前这些东西的价值不说掏空了赵家的家底也差不多了,而且自己如果将来出了事,赵家是必被牵连的,但老夫人只字不提,还安排好了他们将来的生活,这一切只因为自己叫她一声“娘”,赵扬觉得自己的眼里、心里都有股热热的东西在流动,他也不再推辞,因为这是做母亲的一片心意,就恭恭敬敬地跪下磕了三个头,老夫人把他扶起来,又抱着他轻轻拍了拍后背,“孩子,去吧!放开手脚去闯吧!”赵扬也紧紧抱了抱她,忍着眼泪转身回来了。
柳叶听完赵扬的叙述,眼睛里也腾起了一层水雾,赵老夫人的这番作为足以让他们把她当成亲生母亲一样孝顺奉养,她郑重地把红木盒子收好,这里面不仅是一笔巨款,还是一片慈母之心,然后她坐在赵扬的对面,握着他的手说:“为了死去和活着的亲人,此去只许成功,不许失败!”赵扬使劲反握着她的手,坚定地点点头。
第二天一早,天色阴沉,扑簌簌地掉着小冰渣子,赵扬和柳叶穿戴整齐站在正房门口跟老夫人辞行,等了一会儿,一个管事妈妈出来说:“老夫人说身上还乏着,就不起来了,你们在这儿磕个头就得了!”两个人闻言整整衣服,规规矩矩地跪在正房门口磕了三个头,冒着小雪就离开了赵家,离开了冀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