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扬一路摇摇晃晃地走回东耳房，一进门，柳叶就赶紧迎上来，“哎呀，怎么喝得这么醉！”一边说着，一边叫青坪和紫棋打了水，侍候他净手净脸，一边又端了醒酒汤来，“幸亏预备了客房，我当初还说咱们人生地不熟的，没人来住呢，结果今儿就用上了！”赵扬倚在床边，喝了几口汤，用手揉着太阳穴，带着九分醉意说：“丫头，早些安置吧，今天累了！”柳叶应了一声，不再说话，亲自端了水给他洗了脚，扶到床上睡下，转身吩咐道：“今天紫棋在外间侍候，青坪你给管伯等等门，明天的早饭要安排得精致些。”
“是。”两个丫头齐齐地应了，各自下去忙自己的，柳叶吹熄的灯火，拿了一把小扇上了床，挨着赵扬躺下轻轻地打着扇子，黑漆漆的屋子里只有他们的呼吸声，一会儿就听柳叶轻轻“嗯”了一声，小声笑道：“讨厌，醉猫似的还不老实！”然后又是一阵细碎的声音，间杂着低低的闷哼和呻吟，一会儿又安静了，房间里两个人的呼吸均匀而绵长，又过了一阵子，卧室的窗户下一条黑影猫一样轻巧的离开了，床上的两个人在几不可闻的细微响动后，同时睁开了眼睛。
柳叶在赵扬的手心写着：走了？赵扬小声地说：“走了，这家伙真人不露相啊！这身轻功可以称得上踏雪无痕了！”
“看来这永州真是个卧虎藏龙之地，一个小主簿都有如此身手！他今天是探我们的底来了，我没什么不妥吧？”柳叶也压低声音问着。
“没事，你跟他没什么接触，不会露马脚的！他今天故意引出了会古轩，我记得管伯说过，这个古玩店的掌柜的可能是暗影，他不会是随口提提，这家店只怕有问题。”
“不知道这个掌柜的是被发现了，暗中监视着，还是直接就投靠英王了，不管哪一种，这都是钓我们的饵！”
“嗯，不知管伯那边有什么发现，明天咱们好好谋划一下。”
第二天，寅时刚过，太阳刚刚露出半个脸，赵扬就起来了，管伯也到客房叫了季主簿起床，递上了自己昨天从季府带回来的干净衣服，两个人收拾利落，厅堂里也摆好了精致的早餐，熬得糯糯的米粥，切得细细的咸菜，酥香的烧饼，烫口的灌汤包，光是闻闻味道就让人食指大动，吃了早饭两个人就聊着天并肩出了门，走到官署门口时刚好差一刻卯时。
点卯过后，两个人坐在各自的书案前整理着账簿资料，赵扬显得有些精神不济，一会儿就用手支着头打起盹来，季主簿悄悄瞥了他一眼，也打了个哈欠，“云飞，你盯一会儿，我出去一趟。”说完就暗自看着赵扬的反应，“嗯——”顿了片刻，赵扬那里传来了慵懒又迷糊的声音，季主簿就出了房门，看看左近无人，一闪身就进了后院，半伏在桌上的赵扬微微挑了挑眉毛，身上没动，一会儿，季主簿又转了回来，贴在窗边小心的看了看，又闪进了后院。
布政使司官署后院的一间小厢房里，身着绯色常服的郑主簿正背着手站在窗前，薄薄的嘴唇抿得紧紧的，低垂着眼睑像是在琢磨着什么，一阵轻轻的敲门声打破了房间的宁静，“进来吧！”他低低的声音却颇有穿透力，门开了一条缝，季主簿悄无声息地走进来，在郑主簿的背后站定，“怎么样？有什么发现吗？”郑主簿依然看着窗外，声音冷冷的，季主簿恭敬地垂手而立，把昨天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叙述了一遍。
“你觉得他们夫妇二人，表现如何？”
“很正常，那个林氏对我的审视表现得有些害羞，没有刻意的慌乱，也没有刻意的视而不见，院子里种了花草，也还种了点儿菜，挺有意思的，从花草上看得出来她是想雅致些，但种得有点太杂了，赵扬说到房子时，颇为自得，话里话外透着商贾之家的算计，想来他在商铺中长大的传闻应该是真的。”
“那他们夫妻相处得如何？”
“也很正常，赵扬喝多了，林氏亲自给他洗漱的，动作很娴熟，也很自然，应该是干惯了的，从她院子的布置到日常的举止，看得出她出身不高，虽然跟着赵扬走南闯北有些见识，但骨子里的东西还是有的，是个温柔女子，也确实得夫君的心意。”
“这么说，他们是真正的夫妻，并非逢场作戏。”
“没错，我一直盯到他们睡觉，这一点可以肯定。”
“他家里人有什么不妥吗？”
“一个老家人，年纪不小了，行动有些迟缓，但做事很周全，两个小丫头都是十一、二岁的年纪，看不出什么来。”
“也就是说，昨天没有什么发现，话呢？递过去了？”
“递过去了，但他表现得很陌生，好像从来没有听说过会古轩的样子，但应该会去看看。”
“嗯，到时让老赵上点儿心，也等等你家的回信，行了，你先回去吧，时间太久就显眼了。”季主簿又像影子一样飘了出去，房间里仍然是一片寂静，只听见郑大主簿的喃喃自语：“如果不是他们，那会是谁呢？”
季主簿轻手轻脚地走到房间门口，探头望了望，赵扬正伏在桌案上睡得正香，就在门口抬手整了整袍子，轻轻咳了一声，抬腿进了屋，走到赵扬的身后，略站了一会儿，见他确实没什么反应，就用手推了推他的胳膊，“云飞，云飞，醒醒吧，怎么睡着了？”
连推了几下，赵扬才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打着哈欠问：“我怎么睡得这么死？！郑大人没过来吧？”
“没有，赶紧醒醒，让他看见了，免不了要训斥你几句！”季主簿拍拍他的肩膀，就回到自己的桌案前坐下。
赵扬赶紧用手搓搓脸，又把沏得酽酽的茶连着喝了好几盏，这才精神起来，对着季主簿感激地笑笑，又埋头看起账册来。
就在赵扬在官署里装傻充愣的同时，柳叶正在家里收拾着衣物，天气越来越热了，前一阵子又忙着赶路、搬家，各季的衣服都压在箱子里，现在得洗洗晒晒，熨平收好，还得清点秋天的衣服，缺什么赶紧做上，正跟青坪念叨着，就听见一阵敲门声，大家手上的动作都一顿，又是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