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厨房里,流枫与如意一边烧着开水,一边小声交谈说笑,突见连震云裸着上身,头发湿淋淋,慌张地冲了出来,俱都一愣,赶紧起身问道:“出什么事了?”
连震云红着一张脸,避开流枫伸过来的手,径自往厨房外冲去。流枫脑子转的快,见拦不住他,转身就欲往耳房行去,却见已冲到门口的连震云猛然一个回转,飞快地冲到他身前拦住他,道:“不能进去!”
流枫一愣,“为何?”
连震云脸上刚刚下去的红晕又漫了上来,连脖颈处也红成一片,他向来坦然冷静的眼眸左右游移,只牢牢守住耳房的门,道:“就是不能进去!”
这回连如意也愣住了。她与流枫对视一眼,试探地问道:“铁男哥他……有什么事情吗?”
“没有。”
“那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隐疾?”
“不可能。”
“你让我进去看看吧,铁男哥一个人在里面,他又不会水,我有些担心。”如意软声道。
连震云看她一眼,想了下,侧开身,流枫想跟着如意进去,连震云却再次拦住他:“你不能进!”
这下流枫生气了,拿眼瞪他,道:“为何如意能进去我不能进?你不懂何为男女有别吗?”
“我懂。”这回连震云点头倒点的认真,“所以你不能进。”
流枫顿时大怒,不管不顾的冲过去,怒道:“你不安好心,想坏了如意的清白吗?”一阵扭扯,连震云习过武,流枫根本不是他的对手,未出一半力就将他防的死死的,倒折腾出一身汗。
坐倒在地,流枫一边喘气一边骂:“白眼狼,坏心鬼,你们会遭报应的!”
连震云任他唾骂也不还嘴,只目光时不时瞟一眼身后的耳房,却又像做了坏事一样马上收回,脸上红晕始终未退,未着寸缕的上身被冻的汗毛直立,他似乎也未察觉,一副心事重重魂不守舍的样子。
此时流枫也看出不对劲来,便也懒得骂了,看了连震云一眼,忍不住拉他到灶膛前取暖,问道:“你到底搞什么鬼?”
连震云斜睨他一眼,又呆呆地看向耳房,一丝一毫想理会他的意思都没有。
流枫眉毛一竖,想喝骂,又想着该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正犹豫间,却见如意捂着嘴一边笑一边走了出来,他刚站起来想迎上去,如意却只是瞅了连震云一眼,憋着满脸的笑跑了出去,不一会儿又跑了回来,怀里却抱着几件平日里自己穿的袄褂裙子,又看了连震云一眼,笑着进了耳房。
流枫本是聪明人,见得如此心里已有了三分明白,再看看连震云被如意笑得愈发窘迫尴尬的脸,和满脸一直未褪的红晕,突然也笑了。
“笑什么?”连震云瞪他一眼。
知道他并无伤害如意的意思,流枫轻松无比,开玩笑的心也有了。他学着连震云方才的样子,用眼角斜斜地看他一眼,转过去看向耳房,装出失魂落魄魂不守舍的样子,道:“连大哥你有了媳妇儿,可不是件值得高兴的事儿么?”
连震云原就窘迫发红的脸越发红得似血,他张嘴想反驳,脑子却浮现出在水面上挺立的两颗红果和铁男那张含着羞涩与无措的脸,到了嘴边的话就再也说不出来了。嗫嚅了半天,只憋出一句:“你瞎说什么?”
“是,我是瞎说!”流枫也不与他争论,只噙着满脸的笑,目光悠悠的一会儿看看耳房,一会儿看看连震云,越看那脸上的笑就越浓。
“你在那贼笑什么?”如意推开门喝叱他,说完自己又忍不住笑,瞅了连震云一眼,回头轻声道:“脚抬低一些,慢慢走,别踩着裙子……小心!”
话音未落,就见一个杏色身影猛地往前一扑,眼看着就要摔在地上,一直坐着未动的连震云猛地如狡兔般起身,几个跨步闪过去,伸手一捞,赶在她小脸被压扁之前将她扶起。
“谢谢!”如蚊蚋的低哑嗓音听的连震云一愣,当目光触及抬起来的脸时,更是愣得说不出话来。
一直脏乱的长发被打理的丝丝柔顺,梳着简单的双螺髻,缠两根淡粉色丝带。眉依旧过浓,原本油滑的双眸略带羞涩,却愈发显得灵动水亮,原先看人时的强横此时竟显出几分冷冽英气,而眸子中不自觉流露出的无措轻易就勾起了连震云心底的柔软;原本小巧不够笔挺的鼻子放在女子面容上却正好,肉肉的鼻头更增添几分可爱;略厚的双唇要张不张,下巴尖尖,原本在男子中就算得上清秀好看的脸换做女子,却也并不难看。
一身旧的杏色对襟长袄,外罩一件旧的灰鼠皮袄,脖颈与袖口处的毛边磨损了些,下身着了一条深杏色绣蝶恋花的百褶长裙,露出一双浅蓝色绣折枝莲布鞋。铁男身量高瘦,如意这身衣服穿在她身上除略显短小外,倒也没其他不合适处。她这般打扮下,虽面容未长开,但细看下却不似一般女子般纤巧柔弱,竟颇有几分勃勃英气,反更耐看了几分。
“小美人儿!”先缓过神来的流枫轻声笑,眸子更是上上下下的打量,直看得铁男抬不起头来,连震云转而怒瞪他,才笑着收敛,目光转向如意时,却又眨了眨眼,笑得一脸坏相。
如意啐他一口,笑着推连震云进耳房沐浴,又赶着流枫提了两桶热水进去,这才拉了铁男坐在灶下,一边烤火一边随意闲聊。
“你比我高了快半个头,我多怕这身衣服穿不了,到时还真不知上哪去弄套衣服来呢。”如意一边往灶膛里加柴,一边笑着回头看铁男。
铁男原本黄瘦的脸在火光映照下透出几分红晕,给她略显刚硬的外表添上几分娇羞可人,竟活脱脱就是个绝色小美人胚子。她赧然地看了如意一眼,道:“我……我真没料到……”
“你年岁还小,又生活在乞丐群中,无人教你男女之别,只凭衣服去分辨男女,难怪会一直以为自己是男人了。”想起自己刚进去时铁男吓的直往水下钻时的慌乱,如意忍不住又笑,却又叹口气,道:“你义父也奇怪,明知道你是女孩,却不告诉你,只是不准你跟别的孩子一起下河,不准你在别人面前露出身体,到底是为何?”
想起爱她如命的义父,铁男沉吟了会,才道:“这世道本就艰难,女子比男子更难生存。义父不说,只是不想我因自己是女子而有柔弱的借口吧。他是怕我……活不下去。”
当如意告诉她,她本是女儿身时,想着连震云的慌乱与惊怒,有那么一刻她是恨过,不明白义父为何要隐瞒,让她在连震云面前出丑。但此刻细细想来,却发觉义父是如此的疼爱她,竟不给她丝毫活不下去的借口。那个一生流离失所无亲无靠的老人,到这一刻,她才真正从心里觉得他是她的亲人。
看着她泛红的眼眸,如意不再说话,只是更靠过来一些,伸手揽住了她。两个人静静地依偎着,直到连震云沐浴完,与流枫一起自耳房中出来。
四人略收拾了下,扑灭灶膛内的火,流枫去找王西林拿钥匙,粗略地向他说了铁男是女孩的事。在这乱世,在人牙子手上,女孩儿比男孩儿更容易脱手,他便也不在意,只吩咐流枫看好他们,便也无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