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方便日常行事,铁男回厢房前还是换了流枫的男装。简单的青布长袍,长发结髻,不知是不是因为看过她女装的缘故,连震云怎么看怎么觉得重新换回男装的铁男多了几分柔媚娇弱。
而自换过女装后,铁男也没机会与连震云说话,两人之间竟无端多了些生分,即使同处于一室,竟再也无法像从前一般亲密无距离了。
就如此刻。
月上树梢,厢房内没有点灯,清冷皎洁的月光透过窗纸照进屋内,孩子们三三两两依偎着进入梦乡。铁男、流枫、连震云三人依次靠坐在床边的长凳上,姿势虽一般的懒散,表情却是截然不同。最轻松的要数流枫,他一脸促狭的笑,坐在两人中间,一会看看脸色不自然的铁男,一会看看更不自然的连震云,脸上的笑就越发浓的收也收不住。
“你再看信不信我揍你?”换过女装后,铁男觉得自己脸皮变薄了,不过被流枫这么看几眼就觉得受不住,忍不住拽紧拳头,轻声怒喝。
没料到流枫却“噗嗤”一声轻笑出声来,笑得太过身子一歪就往铁男身上倒去,那边连震云方才还飘来飘去的目光猛然一凛,伸手将他带向自己这边,目光不可避免的就与看过来的铁男对个正着。
水亮的眸子里带着坦然的歉疚,还有一些些的讨好和怯怕,就好像从一只狮子身上看到兔子的眼神,一瞬间连震云心里也涌上一股笑意,要不是及时看到铁男眸子里涌现的恼怒,估计他也忍不住笑了。
“你也觉得好笑吧?”一拳捶上震云肩膀,流枫凑到他耳边小声道,笑得连话都说不清楚了。
连震云垂眸,想点头,却又不敢,又忍不住掀眸看了看皱眉瞪着他们似乎马上就要发火的铁男,终于将满腔的笑压了下去,只是仍然低着头不敢看向她。
铁男张嘴想说他们再笑就对他们不客气,但张了张嘴,话却怎么也说不出来,到最后也只能皱眉瞪着他们。
厢房门却于此时打开,王西林借着月光环视屋内一眼,也不点灯,轻手轻脚地走过来推了推流枫,给个手势,便回身出去。
流枫起身跟着出去,铁男与连震云想要跟着出去,却被他制止。两人便仍靠着窗坐下,时不时的目光瞟一下对方,倒颇有几分情窦初开的味道。
这么看了几个来回,铁男便有些沉不住气了,忍了忍,还是没忍住,轻声道:“连……大哥,你生气了吗?”
“生什么气?”
低垂的眸一亮,如蝴蝶翅膀般猛地扑扇了一下,再看向他时便漾着欣喜的水光,铁男期期艾艾地道:“我不是故意要瞒你的,我自己也不知道,我,我,我……”“我”了半天,终于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有心想解释,但一想起他与她裸裎相对的情景,脸上发热,脑子里就如一锅煮开的粥,糊成一团,再也理不清楚自己想说什么,便越发的说不出话来。
想起自己平时伶牙俐齿,与人争吵斗嘴几乎从未输过,偏偏现在在他面前却如此无用,铁男忍不住捶了自己脑袋一下。
连震云一直静静地看着她,看她尴尬无措,眸子里虽涌上笑意,却丝毫没有开口替她解围的意思,直到见她伸手打自己,他才伸手握住她的拳头,轻笑着道:“如意给我说了,你自己也不知道,怎么能算隐瞒?不知者不罪,我又怎么会生气?”
直直地看了他好一会儿,确认他真的没生气,铁男才放下心来,笑了开来,往他身边挪了挪,直到肩膀靠着肩膀,才如平时般将头靠在他肩头,小小声的说道:“义父不准我跟猴子二狗他们一起下河,我又哭又闹,义父说我跟他们不一样,不能在他们面前脱衣服露出身体。我不相信,他就带我去偷看猴子他们洗澡,只一眼我就知道他们真的跟我不一样,我问义父怎么会这样,义父只是说我小时候身体不好生病才这样的,我怕人家笑话,所以……”
她声线一向偏低,这般压低了声音,靠在连震云肩膀上说话,那声音便如低到心里去了般,连震云只觉得心在这声音中如被温水熨过,一点点的舒坦,一点点的荡漾,一点点的飘起来,唇角便忍不住的往上翘。
“那你又跟我一起沐浴?”这般问着,虽然知道她看不到,但连震云还是脸红了,火辣辣的烧灼着双颊,心跳也猛然加快。
铁男却未察觉他的异样,只扬着唇角,轻笑着道:“连大哥怎么一样?”
心跳的越发快,连震云几乎是屏着呼吸,小心翼翼地问道:“怎么不一样?”顿了下,又接着道:“我跟猴子、二狗他们一样,可都是男子。”
“才不一样!”说这话时,铁男唇角扬的更高,大眼都笑得眯眯的,“连大哥你年岁虽小,但做事沉稳可靠,也不像猴子二狗他们嘴巴没把门,就算知道我有病肯定是不会笑话的,也不会到处去说,我才不怕呢。”
连震云唇角的笑便越发的难以控制了,往上扬的弧度也越来越大,身侧的手也悄悄地揽上了铁男的肩膀。
两个人静静地依偎在窗前的长凳上,任清冷的月光撒满双肩,不偏不倚,一人承担一半,似乎在预示着未来的日子,两个人会相携着走过,共同承担着前途上的一切。
也不知过了多久,当两人都有了些睡意,迷迷糊糊将要睡去时,厢房的门开了,流枫沉着一张脸走了进来。他带着屋外浓重的夜寒,刚一坐下,就激得铁男打了个冷战,连震云赶紧将她揽的更紧一些。
“发生何事?”待他坐下,连震云轻声问道。
流枫没有马上回他,先沉沉地看了睡着的孩子们一眼,才沉声道:“明天一早漕船起行,我们要准备上船。”
醒过来的铁男与连震云对视一眼,均从流枫的话里听出了不寻常,睡意顿消,坐直身子问道:“有什么不对劲吗?”
流枫背对着月光直视两人,黑暗中他的眸子却闪着让人心慌的光,沉默了一会儿才回道:“漕船送到天津卫,有海船在天津卫接应,随后出海,至于被卖到何处,连王家兄弟也不清楚,只知道对方出了三倍价钱购买,男女都要。”
“出海?”两人面面相觑,心里凉了半截。
流枫咬牙:“是,王西林说以往送出海的孩子不知道被什么人买去了,十有八九都活不了一个月就丧命了。这一次,我们凶多吉少。”
这下,两人的心是彻底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