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干什么？”忍了良久，铁男才咬牙问道。
慕公子满意一笑，“不干什么，她看上你们了。”
“我们？四个？”
“没错，你们四个。”说着，慕公子似是忍俊不禁地摇了摇头，笑出声来，“一次收四个美人，这得气多久？看来我得躲远点儿才行。”
铁男等还未弄清楚他话里的意思，那边马友德已先笑了起来，“这都多少年了，令尊令堂这少年时的游戏还在持续？还记得当年慕二当家少年英雄，单枪匹马挑了高邮赫赫有名的铁马帮，一剑光寒十九州，从此名扬天下。而令堂一身随身小厮的打扮，跟在令尊身后，看他一路披荆斩棘，一边……”
铁男最是佩服少年英雄，以前做小乞丐的时候总幻想自己有天能成为大侠，此时听马友德说起漕帮慕飞龙的往事，虽曾经在茶馆听人说过多次，但总免不了要多遥想，再加上茶馆中并未说起慕飞龙的夫人，更添了些好奇。见他说到一半就笑得说不下去了，也顾不得去想自己现在是被谁给逼得进退不得的处境，只忍不住出声问道：“一边怎样？”
马友德却只顾笑，到连震云等也露出等得不耐烦的表情时，那慕公子才斜着眼睛看了她一眼，笑道：“一边……跟在后头捡美人，见到喜欢的就架着夫君的剑不让杀，见到貌丑的不等夫君出手，自个儿先上去收拾了。偏偏那铁马帮帮主人称‘玉面小神龙’，花蕊儿夫人一见之下欣喜若狂，扑上去嚷着要把前面收的美人都扔了，只要这一个就好。慕二当家当即暴跳如雷，提剑就砍，一通混战之下‘玉面小神龙’成了面目全非的无脸怪人，慕二当家脸上也多了两道抓痕。”
铁男“扑哧”笑出声来，连震云、流枫和如意也忍不住露出笑容，缓和了方才的紧张情绪。慕公子与马友德也笑了起来，反倒像之前的剑拔弩张都未存在过一样。
“这慕二夫人也太胆大了些，身为女子收集美人，有悖于礼教，不容于世俗，真是荒唐呢。”如意一边抿着嘴笑，一边道。
那慕公子也笑着点头附和：“没错，所以这二夫人还有个名号就叫‘江湖魔女’。”
如意一愣，半晌后才轻声说道：“美人也好，魔女也罢，做得如此惊世骇俗之事，即便夫君能容，也必为天下人所耻笑。”言下之意倒带了几分鄙薄之意。
正笑着的众人顿时愣住了，那慕公子眉头一皱，转眸看她，似想呵斥几句，铁男见得形势不对，眼眸一转，大声笑道：“什么礼教世俗，不过是有些人加在女子身上的枷锁罢了。说书的说食色性也，既然男人食得，女子为何又食不得？”
那慕公子顿时愣住，诧异地盯着她上下打量了两遍，似想不到一个小乞儿竟能讲出这番道理出来。
铁男淡淡一笑，她本意是想为如意解围，尽力想着酒楼说书先生讲过的关于女英雄的故事，想着当初用的词，也不管是否意会，张嘴就说了出来。却不料这话说出来，却让在场的男子都愣住了，便连连震云，也诧异地多看了她几眼。
“说的好！”身后船舱处却响起一声喝彩，众人转头看去，顿觉眼前一亮，只见一妇人倚舱门而立，着一身墨绿劲装，上着一件银红绣墨梅坎肩，襟边袖口饰以雪白狐毛，一双墨绿绣折枝老梅长靴，腰间斜挂一把弯刀，干净爽利。她眉眼无甚出众之处，只是眼角弯弯，唇角弯弯，即便面无表情时也让人觉得她在笑，无端添了几分亲近之感。
此时她眼眸滴溜溜一转，目光在连震云脸上扫过，看向流枫和如意时，唇角更往上弯了弯，看向铁男时却目光一亮，便不再移动，边抬脚走过来边笑道：“好一句‘女子为何食不得’！这世道就是忒不公道，男子能做的事，女子为何做不得？这世上可笑之人何其多，又何止我花蕊儿一个！”
她这番话说的真可谓是豪气干云，兼之笑容可掬，又带着些女子特有的娇柔婉媚，本该是傲气如霜的话语经她说出来，却给人一种小女子撒娇的错觉，心里突生的不悦便又淡淡的下去，兴不起郑重其事反驳的冲动了。
马友德伸手捋了捋胡子，眯眼笑道：“多年不见，蕊儿夫人仍然风采依旧。”
花蕊儿却抿唇一笑，道：“马大人倒是步步高升了。淮安大水，一干人等皆获罪入狱，马大人反倒获上京述职机会，大好前程挡也挡不住啊。”
马友德却好似未听出她话里的讽刺嘲笑意味，只眯着眼笑，那慕公子插进来笑道：“恭喜夫人，贺喜夫人，四个小美人儿各有千秋，够您赏玩好一阵子了吧？”
他说这话时毫无猥亵之意，笑容也和善亲切，但神色间却带着些微试探讨好之意，使之听在铁男等四人耳朵里，怎么着都不是个滋味，神色顿时复杂起来。
花蕊儿却未注意他们，只眉开眼笑的道：“不枉我撒泼耍赖一场，来高邮果然有收获！”四个小美人儿，有两个还一副颇有个性的样子，赚大了赚大了！
马友德放声大笑，那慕公子也在笑，但闪烁的目光却怎么看怎么觉得他心虚。铁男与连震云、流枫互换一个目光，浓眉皱起。
这三个人到底在打什么哑谜？
花蕊儿斜眼瞥了慕公子一眼，也懒得理他，伸手拉了如意前后左右的看，看完了又绕着流枫走了一圈，一边看一边点头，目光转向铁男和连震云时，却挑了挑眉，双眸里蕴满了浓浓的兴味。
那慕公子看着她越来越感兴趣的神情，目光闪烁的更加厉害，在这寒意凛冽的冬日，他额头竟渗出细细的冷汗。
本就没什么耐心的铁男被两人怪异的神情弄得更是一头雾水。她不如连震云沉得住气，也不像流枫如意般随遇而安，小乞儿的生活让她习惯了掌握所有状况以便随时应付突发事件。而此时这种宛如摆在摊上的货品般任人打量议价而自己却无能为力的感觉，她很是不喜欢。
当下她一皱眉，沉了脸，冷声道：“爷不是花瓶，也不是字画，不是给人赏玩的！”
花蕊儿微愣，收回打量连震云的目光，在她身上溜了一圈，笑道：“小娃娃脾气倒不小，跟着本夫人不比出海送死强？”
铁男一凛，知她已与王氏兄弟见过，搞不好已经买下了他们。想着以后在这样一个魔女手上还不知会遭受什么样的折磨，她心里一阵发冷，冷哼一声，“活着未必就比死了强！”
方才还面无表情无动于衷的连震云听得她这句话，身体微微一震，转身便挡在了铁男与花蕊儿中间，也冷声道：“士可杀不可辱，我兄妹四人虽是待贩之物，却也有尊严。夫人如若想欺之辱之，倒不如赏我们一个痛快！”他心中本对漕帮就无好感，此时见这花蕊儿夫人似有收藏娈童幼女的嗜好，心中更添厌恶，话说出来便铿锵有声，男儿气概十足。
“没错，赏个痛快！”铁男流枫被他激得热血潮涌，上前一步昂首怒视花蕊儿。连一向胆小的如意也跟了一步，直直地看向花蕊儿。
这视死如归决不妥协的气魄倒令花蕊儿愣了愣，她脸上唯一算得上出色的明眸眨了眨，又眨了眨，后退两步，凑到慕公子耳边，悄声问道：“远帆，他们是怎么了？说什么可杀可辱的？”
那慕公子远帆笑着瞟了她一眼，道：“你吓坏他们了。”
花蕊儿脸色一变，转头看向虽倔强却面上隐现绝望悲痛之色的四人，猛然大笑起来：“谁说我要杀辱你们了？有趣，我花蕊儿虽有‘江湖魔女’之名，但惧怕我的，却只有眼前这四个娃娃，有趣！”
一边笑着一边又往四人跟前走了几步，似想凑近了细看。
连震云护着铁男和身后的流枫如意，紧着她的脚步一直后退，直到退到身后的货物堆前，退无可退方才停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