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紧张中,铁男再次“扑哧”笑出声来,她半抬着头,挑高眉,斜着眼,完全一副市井小混混的模样将那人粗略打量一遍,笑道:“这位美人儿姐姐,火气太大可是会不漂亮的哦。”
那人一愣,收了脸上的杀气,仔细将她上下打量一遍,展颜一笑,就多了几分女子的柔媚娇气,疏朗开阔的眉间却依旧显出几分豪爽,如男子般的大气,“眼睛还挺利!”说着脸色又一沉,双眼寒光闪闪,如利剑般直射铁男等人,冷声道:“我刻意乔装改扮,就是不想他人知道身份。你这般叫破,真是不知好歹!”说到后来,她冷哼一声,目光如看死人般看了铁男一眼,随即转头望天,唇角噙一抹冷笑,浑身上下散发出一股深冷肃杀之气,浑不将身周众人放在眼里了。
甲板上大多数人眼见形势不对便悄悄退回了船舱,也有离远些偷偷张望的。方才还显得拥挤不堪的船舷片刻间只剩下王家兄弟和几个神情彪悍的男子,一看即知乃是漕帮中人。领头一人年约三十五六,身材高大壮实,五官冷硬,浓眉下一双眼如星子闪亮,看人时却毫无情绪,冷冷的,让人头皮发怵不敢直视。
王家兄弟有心想上前和解,刚堆起笑容往前迈了一步,也不见那领头男子如何示意,身后一人略移步,便挡在了二人身前,任两人想如何转身,总牢牢地不让他们上前一步。
两人只得无奈苦笑,王东林想说几句话缓和气氛,那领头男子只淡淡扫他一眼,冰凉如有实质的目光刺的他脸颊生疼,已到嘴边的话就再也说不出来了。
这样一来,铁男等四人就等于是被包围了,森冷的气息围绕身侧,即便是冬阳煦暖,依旧让人感觉浑身冰冷,露于衣物外的肌肤汗毛根根竖起。
如意与流枫不安的对视一眼,想让铁男说句软话,奈何她只是含笑游目四顾,欣赏风景,似是兴致极好。而连震云则将她紧紧护在身后,谨慎万分,根本无暇理会他们。
一时间竟陷于僵局了。
坐于桌旁沉思棋招的马友德浑不知发生何事,他苦思良久,终于想出一妙招,一边落子一边得意的笑道:“此一妙招,看你如何破解?”
笑声突兀而起,紧张气氛中的众人不约而同转头看向他。一下子承受如此多的目光,马友德有些愣怔,再一看甲板上人潮散去,又一愣,他本通人情世故,又在官场中打滚多年,只一眼就基本清楚了眼前的形势,再看看被围着的四个小家伙,悠然一笑,往椅背上靠去,也不再说话。
那慕公子脸上一直挂着笑容,只那双眼却在铁男和连震云身上来回打量,渐渐地,唇角往上弯的弧度便越来越大,越来越大,连眼睛也开始越来越亮了。
铁男却笑容一敛,目光直直地看向那女扮男装之人,冷了声音道:“既不想让人知道身份,那就该改扮得像样一些,留了破绽让人识破了,还怪别人眼睛太利,天下可没有这个道理!”
“在这船上,我说的话就是道理!”那女子也不含糊,一句话说的硬骨铮铮,倒颇有几分睥睨天下的豪情气概。
她话落,连震云与流枫的脸色顿时难看到极点,连外围的王氏兄弟、一直悠然笑着的马友德也变了脸色。
谁能料到这几个贵人还真就跟一个孩子杠上了呢?
心知遇到不讲理的了,铁男在心里叹口气。正所谓大丈夫能屈能伸,何况她只是个小女子,又是乞丐小混混出声,也无谓真惹上煞神,遂放缓了声调问道:“那美人儿姐姐你想怎么样?”
“我要你的命!”那女子语意铿锵,双目如电射过来,竟使得铁男控制不住抖了抖身体。
紧挨着她的连震云瞬间感觉到了,他咬咬牙,沉声道:“为一句话就要人命来抵,未免也太强横霸道了吧?”又把心一横,狠道:“要她的命,得先问过我!”
流枫与如意也咬牙上前,一起围在铁男身边,尽管满脸惧意,却仍倔强地道:“要杀连我们一起杀了吧!”
他们这话一出,倒把王氏兄弟给急得上火,虽然这批孩子不少,但出色的就这几个,还指着他们多卖几个钱呢。奈何冲不过来,只得大声叫道:“你们胡说什么?你们的命都是老子花钱买的,由得你们自己做主?”又转头冲着那大汉低声下气求道:“大爷您大人有大量,别跟几个孩子计较,我们兄弟给您陪不是了,您就高抬贵手吧!”
那女子一直未转头看向这边,只用那森冷摄人的目光静静地看着身前虽畏惧却依旧硬挺着的四人,良久后突然展颜一笑,转头看向王氏兄弟,喝道:“闹什么?我哪时候说要杀人了?都给我安静些!”
她此话一出,所有人都愣住了。方才明明是她说要铁男的命,现在却又说不杀人,这岂非前后自相矛盾?
那女子双眸如水,扫过众人脸上的疑惑,笑容更深,却回头冲那大汉娇声道:“谁说我没威严的?龙哥你看他们吓成什么样了?哼,看你还敢笑话我没用!”
那大汉依旧冷着一张脸,面无表情地瞥她一眼,冷哼一声,也不说话,转身往船舱里走去,随身几个大汉略一犹豫,看那慕公子微微点头,便朝他行了个礼,押着王氏兄弟转身跟着去了。
那女子却笑眯眯地看着铁男等四人,还一边看一边点头,嘴里说道:“不错,不错,是好苗子!”
那坐于太师椅上的慕公子也走了过来,目光却只在连震云身上打量,也是一边看一边点头,满脸笑容晃的人眼晕。
铁男被他们看得浑身发毛,尤其那慕公子看着连震云的目光,宛如发现了珍宝似得,双眼发亮,就差扑上来将他圈为所有物了。看着这目光,她心头猛然涌上一股极不舒服的感觉,侧身闪上前,正好遮住慕公子的目光,她抱抱拳,完全一副小混混的**样,吊儿郎当地扯了连震云和流枫,转身就走。
“站住!谁准你走了?”身后的喝声带了些愕然。
铁男也不转身,只斜斜的回头,用眼角光瞟着她,道:“既不杀,为何不能走?好容易得个阳光和暖的天,晒不了太阳还不让回去睡个好觉?”
“我没说走,你敢走?”
“你是我的谁?王大爷握着我的卖身契都没说话,美人儿姐姐倒是发的哪门子威?”说这话时,她一脸的笑,如水妙目上下在那女子身上一扫,活脱脱就是当年在“蕊香阁”调戏姐儿时的样子。
那女子顿时被她露骨的目光看得脸红,有心想反驳几句,却也知真与泼皮无赖杠上,吃亏的总是自己,却又忍不下这口气,顿了顿,一拂袖也进了舱房,独留下那慕公子与马友德。
慕公子依旧笑眯眯地,只将目光自连震云脸上转到铁男脸上,眯起的眸子又亮了亮,道:“这位小哥好胆量,你知道你刚才得罪的是谁吗?”
铁男一撇唇,“凭她是谁!”也不理他,抬脚就走。
“扬州漕帮二当家的夫人花蕊儿,江湖人送外号‘美人’,其实人并不美若天仙,性子也不婉约和顺,得此外号,只因其酷爱收集美人,不分男女。被她看中的美人还从未失手过。”身后那慕公子的声音幽幽而起,清亮好听,却硬是让铁男抬起的脚再也迈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