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路上碰到了正灵。正灵一身蓝色宫装,看见伊梦,招了招手让她过去。伊梦跑上前去拉着正灵的手踏步向前。
远远地看着威武的乾元殿,伊梦心中不由升起一股庄重之情。莫名其妙的想起来以前看过的一本书上写到“我不能像一位真正的公主那样活着,却能像一位真正的公主那样死去”。呸!想的是什么乱七八糟的,既然穿成了公主,就不能咒自己啊。正灵看伊梦喃喃自语,还以为她有些怕了,伸手握了握伊梦的小手。
封夜朱衣白甲,还是站在老位置。不过看着比上次黑了些。
封夜见伊梦和正灵到了,便去通传。片刻,便见张承恩出来,笑着引二人进殿。
大殿里还是空旷阴凉,伊梦禁不住有些发抖。天气有些凉了,伊梦这样想。祯帝端坐在龙椅上,微微低着头,手执朱笔,看着桌上的奏章。伊梦看得出来他的眉头微微皱着,眉间好像要挤出来一个“川”字般。
张承恩走了上去,俯身道:“皇上,两位公主已经到了。”
祯帝寒止明端坐在龙椅上,眉头略松了些,脸带一丝笑意看向伊梦。见伊梦跪地请安,和声道:“十六妹这次可真是受苦了。想不到在天子脚下竟然发生这样的事,朕心中有愧啊。”说罢下了龙椅,竟亲自扶了伊梦起来。神色一拧,道:“十六妹放心,那伙贼人已经伏诛,也算是为你出了口气。”得知伊梦平安归来,祯帝便下旨将那一干人等斩立决了。
伊梦正色跪拜道:“多谢皇兄。”祯帝制止她往下跪。
正灵站在一边,心中还是有些怕的。祯帝看向她,眉头一皱,正要训斥。一旁的伊梦忙道:“皇兄,这次多亏了八皇姐,伊梦才能逃出来呢。”
祯帝眉毛一挑:“哦?”
伊梦忙将一路上发生的事情完完整整的讲了一遍,祯帝听了,沉默了半晌,道:“长叹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艰。想不到百姓竟然困苦到这种地步!都是朕的过错啊。”伊梦看他皱着眉头,年轻的脸上一脸愁容,便揽着祯帝的胳膊道:“皇兄已经很尽心了。可惜这烂摊子太大,哪能一朝一夕就能摆平的?”
正灵吃惊的看着伊梦——从来没有人敢说这样大逆不道的话!祯帝只是顿了下,并无责怪,说:“以后这样的话不要再说了。朕一定会更加尽心尽力的。”
伊梦这才反应过来,刚才自己是在“诽谤”先皇呢。不过她心中不以为意,在其位谋其政。以前看小说有些人说什么“货与帝王家”“但愿来世不再投胎到帝王家”这样的话,伊梦很不以为然,既然生在这样的环境里,享受到了它的权利,就应该履行义务。幽帝在寒止明心中是个优秀的父亲,但他绝不是一个称职的皇帝。想幽帝在位时,外有金国侵略,北方长年战乱,民不聊生,他却醉情于风花雪月之中。在后人看来,他确实是一个浪漫的皇帝,优雅的诗人,可对于活着的百姓来说,有这样的天子简直就是灭顶之灾!
伊梦心中虽然这么想,面上却还是乖巧的点了点头。
祯帝看正灵穿着一身宫装,头上发髻整齐,挽着发簪,不再像以前那样天天风风火火,一身劲装。正灵可是他一母同胞的亲妹妹,自从母后去世后,没人管得了她,她的性子事业来越野了。只是她虽然跋扈了些,但是多喜欢习武练剑,倒没干过别的出格的事儿,所以自己不曾拘束了她。想不到她这次竟然敢偷跑出去要从军,看来得多管管她了。不过看她端端正正站在那里,看起来比以前沉稳多了,知道她这次出去倒是明白了不少事理。祯帝微微颔首,向正灵说道:“这次就算了。身为一国公主,凡事都要考虑后果。回去好好反省反省,抄写女戒十遍。”
正灵想不到惩罚这样轻,忙叩头谢恩。又看祯帝对伊梦不同,正灵心中讶异,但面上恭敬,什么都没有表现出来。
祯帝揉了下额头,道:“你们下去吧。”说罢,回身坐到龙椅上,看着奏折眉头紧锁。
正灵忙拉着伊梦,道:“走吧。”巴不得赶紧离开。
张承恩领着二人出了门。
出来时日头已经西斜了,金黄色的日光斜照在琉璃瓦片上,反射出一股绚丽的光芒。伊梦四下看了看,每个人的脸上都被日光染成一片金黄色。伊梦呆呆看了片刻,跑到大殿门口大声喊道:“大皇兄,我相信,你会是一个很棒的好皇帝!”
幽深的大殿里,祯帝抬起头,微微笑了一下。头顶的“正大光明”匾额反射出一片微光,洒在祯帝明黄色的龙袍上,又映照在祯帝年轻俊朗的面庞上,给沉重镀上了一层轻松和光明。看着那黑暗里的一片光明,伊梦笑了笑,转身跳下了台阶。
路两边的枝叶已经开始凋零,不时有发黄的叶子从头顶飘落下来。偶尔有神色匆匆的宫人路过,在阳光下拉着长长的影子。
正灵在御花园处和伊梦告了别,回了丹羽宫。伊梦见御花园里仍是一片绚烂景色,便走了进去。天色将晚,远远看见有人在花丛中走来走去。伊梦过去一看,正是上次救过的小宫女。
小宫女正在修剪花枝,见了伊梦,忙跪地请安。伊梦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小宫女道:“阿喜。”
伊梦望着远处愣了一会儿,道:“是个好名字。”
阿喜低头又行了个礼道:“谢谢十六公主和八公主上次救了奴婢。”半天没听见声音,微抬起头偷偷看去,见十六公主看着远处发呆。阿喜顺着看了过去,只见远处一片金黄树木,不知十六公主在看什么,便立在一旁。两只手绞在一起,看着地面。
伊梦看了一会儿,道:“天黑了,快回去吧。”说罢转身走了。
阿喜看这十六公主远去的身影,只觉得说不出的萧瑟单薄——明明是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孩子。阿喜歪着头想了一会儿,还是不明白,收了剪刀,消失在暮色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