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露重,梆子敲过三更,一晚上不安生的黄宅渐渐平息下来,因狐狸精到来假模假样哭闹的主家娘子也累了,在夫君半哄半劝中沉沉睡去。黑夜主宰大地,除了偶尔响起的打梆声音,万籁俱寂。
十月已过,天气愈发寒冷,夜行的人走在路上都要跺着脚取暖,呵出的白气一团团飘散在冰冷的空气中。
这是个没有月亮的夜晚,黑漆漆的天幕之下,泰远城静谧无声,全城陷入沉睡当中。某处忽然响起门扉轻启的声音,一包着幞巾的小子轻手轻脚开了门,左右张望,闪身出来,又轻手轻脚地关上门,动作鬼祟。待走到街上,立即放开速度,沿着笔直的街道小跑起来。
她奔跑的速度飞快,落地的脚步细碎无声,能练到身轻如燕还要多亏林县令持之以恒的练兵计划。为了抵御胡人,林县令大开方便之门,把县衙当作练兵场,号召全民习武,就跟向葵那边热闹一时的全民健身一个样。向葵去学习纯粹是因为好奇,谁知不学不知道一学吓一跳,她居然根骨奇佳是个练武的天才,县衙教头看到她就象狼看到肉一样眼放绿光,堵着她差点不让回来了。
她也纳闷活了大半辈子居然不知道自已身体素质这么好,搁现代她就是一绩优股啊!有无限发展的可能!可惜她的威风只能在练武扬上抖擞,医术是半点天份没有,勉强只能做到辨识草药,给自已治治伤风感冒什么的。人无完人嘛,她很知足,太完美要遭天谴。
向葵脚步飞快,熟练地调整内息,感觉到身体中的热血澎湃,整个人就象要飞起来一样。她心里又惊又喜,诧异这股强大而陌生的能量,似乎弹跳几步就能飞到天上去。她真得用力往上蹬了一下,嗖,身体就象一枚出膛的炮弹射出去,撞到头顶的树枝,扎手扎脚地掉下来,摔了个灰头土脸。
不能操之过急,她安慰自已,哪能刚学会走路,就想要跑步?她乐孜孜地跑在街道上,今晚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城西黄宅的附近,看似平静如昔,黑暗中的草丛灌木,却闪烁着无数双精亮的眼睛。
有人趴了半天,憋不住了,鬼冷的天居然还有大头蚊子,叭!清脆地拍在黝黑的脸庞上。
很多双眼睛瞬时瞪过来。
那人干笑着陪罪,旁边的人恨铁不成钢:“坏了公子的大事,要你好看!”
“我也不想,这不是憋不住了嘛!没想到这种天气还有蚊子。”那人小声地分辩几句,扯了扯小头目的袖子悄声问道,“我们守了这么久了,咋地还一点动静都没有呢?”
小头目眉毛都不动一下:“今晚一定会动手的。”
那人嘟哝着:“又是公子说的?”头目没说话,这人又是个话多的,忍不住又贴上去说,“队长,咱家公子料事从来都是十有八九不准的!”
头目斜眼看他,那人还无知无觉:“就拿雌雄大盗来说吧,先头说有个老太婆是雄盗扮的,差点把人家衣服都扒了,结果呢,被老太婆一家扯住呼天抢地地闹到县太爷面前,把太爷气了个半死,公子那一顿板子还没吃够教训?”
“再后来那一次,愣说一大小伙子是雌盗扮的,那汉子性起,当场扒了衣服,嗨,就一纯爷们,你说咱公子的眼神是不是差一点儿?”小头目冲着他挤眉弄眼,他还不乐意,“做这怪样子干啥?刚我说的,你同意不?”
忽觉后脑勺寒气森森,说话的这才怵了,摸着脑袋往后瞟,一看正主站在后头,寒霜满面,手里的鞭子拧成了麻绳。这人心知不妙,咧开大嘴干巴巴地笑:“公,公子——”
“本公子眼神不好?”林宠磨牙霍霍,眼放凶光,“本公子干不过雌雄大盗?”
“没有没有,没有这样的事——”
“你看你是闲得蛋疼!”林宠起脚踹到那人撅起的屁股上,把他踹得翻了个个儿,声音宏亮地吼道,“哪个让你在后方闲嗑牙!给老子滚到前面去,打前锋!”
“小人,小人一向都是守后防的……”
“老子让你打前锋你有意见?”
“没,没意见——”
“还不快滚!”
“是是!”
林宠站直身板,附近所有的目光都眨巴眨巴地落在他身上。他把声音降了一个音量:“都给老子听好了,这次要是再抓不住雌雄大盗,回县衙后每个人都给老子过一遍滚刀肉!”
瞬时响起一片的哀鸣声。林宠所说的滚刀肉,就是脱光了衣服在刀片上滚,是林公子研制出来惩治犯错的衙役的,为林公子的恶趣味之一。
“有意见?”
自然没有人敢有意见,那位倒霉的被抓个现成的只得去打前锋了。
三更漏已过,黄宅还是毫无动静。林宠守得有些不耐烦:“肖五,西面派人守住了没有?”
小头目赶紧回话:“派了三个弟兄,公子放心!”
“南边呢?”
“也守住了!”
“他娘的邪门了,装尸装到现在也该有个动静了!”
“公子!”肖五低声惊呼,“有东西出来了!”
林宠立即定睛看去,一道黑乎乎的身影嗖地蹿出墙头,埋伏的弟兄们顿时进入戒备状态。
“等等!”林宠冷静地制止跃跃欲试的众人,“看清楚再抓!”
众人只得按捺。
那团黑影呼地从墙头飞出来,没有任何停留地掉到了地上,半晌没有动静。
林宠耐心等了几秒,呶嘴让人去探探。
察探的人回报说,只是几件捆成一团的衣裳。林宠听了冷笑:“鬼魅伎俩还真多。”
肖五佩服地向领导竖了竖大拇指。
忽闻西面铿锵作响,兵器碰撞声在黑夜中尤其响亮,肖五懊恼地抓了抓头发:“西面兄弟上当了!”
“哼!”林宠环抱胳膊倚在树干上,黑色的夜行衣与黑夜融为一体,明亮的双眸微微眯起盯住静谧的黄宅墙头,“等着,贼一定会从这边出来的!”
随行的众人兴奋地握紧了刀柄,个个摩拳擦掌。
林宠话音刚落,从墙头呼地又掉下来一物。众人呼啦一声全部扑了过去。
下来的夜行人吓了一跳,连忙执刀与众人火拼,铿锵声响个不停,黑暗中还可见兵器碰撞擦出的零星火花。
林宠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忽然道:“还有一个贼呢?”
肖五惊咦了声,凝神观注,也惊呼道:“怎么只有一个人?”
林宠脸容肃穆地转向右边:“西面?”
“西面?”肖五疑惑,“西面有人,贼探过了,不会这么笨自投罗网吧?”忽然看着前边惊叫,“你们怎么都跑这里来了?”
明火执仗的几个人面面相觑:“不是你叫我们来的?”
“我什么时候把你们叫回来了?”
几个人分辩:“刚刚你们这边打起来的时候,有个尖嗓子说要我们赶来帮忙……”话说到这里忽然顿了一下,在场几人脸上都泛起古怪神色。他们都是粗犷的大嗓门,什么时候出了个尖嗓子了?
“不好,中了小贼的诡计了!”肖五急得直跺脚。飚一声,所有人的衣角被吹飞,林宠快如闪电掠了出去。
肖五连忙调兵遣将,调集南面的弟兄回来助阵,务必擒住被围困的飞贼,另领了一队人马,急冲冲地跟在林宠后面追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