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街上人来人往,建筑物鳞次栉比。行人的穿戴虽不华贵,建筑群虽然大都低矮破旧,街道统共那么几条,向葵闭着眼睛都能数得出来,但是城里洋溢着的满足与充实,却是城外无论如何看不到的风景。
百姓的心很小,头上片瓦遮顶,吃饱穿暖,他们就满足了。只是生活在乱世,这样简单的要求却成了奢望。
向葵第N次感慨着,快速穿过最近的一条街道,穿小巷走近路。
巷子口那边的街角围着很多人,熙熙攘攘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向葵经过的时候听到里面有人起哄:“这小女子长得俏,王兄你见了就不心动?”
被称为王兄的那人回道:“手头上总共这么点铢币,老娘交待要买油盐的,要是给了她回去会被老娘抽!”
说话的人哈哈大笑:“你就跟你老娘说买了个媳妇,你老娘保准不抽你,还会夸你会做生意!”
旁边的人听到,皆笑着揶揄那位姓王的。
“卖身葬父啊,要多少铢币?”忽然人群中有个拔尖的声音问道。
全场静默,一道细细柔柔的声线响起:“小女子所求不多,唯二十块铢币尔。”
在场众人发出唏嘘声,二十块铢币还不多?在这私堡内通用的货币仍是以前晋国留下来的铢币,因为物质匮乏,更多的人热衷与以物换物,十块铢币能买一头牛了,拿可以买两头牛的铢币买一个没什么大用处的婆娘,实在是不合算的买卖。女子在这样的世道是负担的代名词,逃难更是累赘,听到卖身的女子狮子大开口,很多蠢蠢欲动的人当下就歇了心思。
泰远城虽小,里头倒也有几家富户,对卖身女子感兴趣的富户和她有一搭没一搭地讨论价钱。
街角对面忽然开过来一队人马,领头一人骑着小马甩着长鞭,悠闲得象庭院散步,马屁股后面跟跑着气喘吁吁的一队士兵。
“闪开闪开!”跑在最前面的士兵大声吆喝,围在街角看热闹的行人纷纷闪避。
“哎呦我的娘哟,是林少爷!”
“哪个林少爷?”
“泰远城最大的官,林县令的公子林宠林少爷你不认识?”
“俺是外乡来的,今天刚进城。”
“怪道,你赶紧的,离这位霸王远一点!”
“咋的?俺一家老小差点死在外头,林县令是好人呐!”
“林县令是好人没有错,这位林少爷可不是什么好性子,识趣的躲远些,听我的准没错!”
说起林宠,在泰远城也算颇负盛名,枣红马与吓唬人的长鞭是林宠出行的标志。他不象他老爹那么好说话,又是家中独子,蜜罐里宠出来的,取个名字也带宠。泰远城一关,他就成了城中的土皇帝。十几岁的少年人性子野,他又是个被宠坏的,偶尔吃吃人家白食,和不服管教的人动动手,一来二去霸王的名声就传了出去。
他身材魁梧,浓眉大眼,眉眼间英气勃勃,穿衣用料考究,又喜欢骑枣红小马,身后无时无刻不跟着一队衙内的亲兵,走在泰远城就是一风向标。如此霸王级人物居然也成了泰远城怀春少女的YY对象之一,与叶召并列城内十大黄金单身汉前茅,向葵简直无语。
她前进的道路被林宠一伙人堵了个严实,只好停下来,避在路边等着他们过去。
围观卖身女的群众已经散开,露出跪在路边的一男一女。男的无疑就是那个父亲尸体,女的就是卖身的女子了。林宠趾高气昂地从他们身边经过,女子匍匐在地,大气都不敢出。
林宠斜瞥她一眼,见到地上写着“卖身葬父”的草标,嘴角勾起嘲讽的笑。枣红马在女子前面收了蹄,林宠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笑问:“卖身葬父?”
女子规规矩矩作答:“是。”
林宠漫不经心地把玩鞭梢:“多少铢币?”
女子偷偷瞥了他一眼,略显犹豫:“二,二十铢币……”
“你倒是金贵。”林宠冷哼一声,女子低头不敢作答。
“抬头,让老子验验货!”林宠说得粗陋,旁观的读书人轻叹摇头,众人皆有不忿之色。
跪在地上的女子只得抬起头,林宠的目光在她脸上一掠而过,一身白衣,乌鬓红唇,生得倒是有几分姿色。
“长得还不错。”林宠不怀好意地笑着,随手抖出二十铢币,扬扬洒洒倒在地上。
女子抿了抿唇,坚定了决心,对林宠说道:“小女子已经与其他人谈妥了价钱……”
“嫌少?”林宠毫不手软地再次倒出十枚铢币,众人交头接耳地小声议论。
“不是,小女子……”
林宠头一拧,瞪向站立一旁的几名富户:“你们跟我抢人?”
“不敢不敢!”几名富户强笑着推让,“还未谈妥,公子先请……”
卖身女子也是个硬气的,跪坐在地上挺直了腰板,向几名富户说道:“十五铢币,小女子跟几位走!”
几名富户大惊失色,忐忑不安地偷看林宠脸色。
林宠脸上看不出喜怒,只表情冷淡地转着鞭子。
卖身女子咬了咬唇:“十铢币,但求诸位好好安置我爹!”
富户中有人心动,一半的价钱买一个漂亮娘们,算算还是值得的。另一人拼命扯他袖子,打眼色给他,意思是此祸害接手不得,林霸王在一旁虎视眈眈呢!
那人估计没见识过林宠的厉害,见卖身女子一双秋水眸可怜巴巴地瞅着他,爱心顿时爆棚,又见林宠立一旁不发话,壮着胆子想接这烫手山芋:“我们这桩买卖合法合理,愿买愿卖,县令大人是明事理的人,不会对合法的买卖横加干涉。”这番话也是说给林宠听的,提醒他上面还有个县令老子,别太嚣张过头。
林宠就跟压根没听到一样,仍是面无表情。
那名男子提着的心放了一半下来,伸手就去扶跪着的女子,很是怜惜地说道:“姑娘放心,我一定会好好安葬你爹的。”
卖身女子楚楚可怜地泣泪:“谢公子垂怜,小女子跟爹爹一路逃亡,吃了多少苦头才来到泰远城,还未对爹爹尽孝,他就已经仙去。求公子让小女子带着爹爹的尸身去府上,随便给间柴房,让小女子在爹爹跟前尽了最后的孝道,给他换身干净衣裳,净面换装再下葬行不行?”
男子犹豫的神色勾出卖身女子更多的珠泪。旁听的人说什么的都有,大都赞扬此女子高风亮节,孝心感天。
林宠一开口就有冷场效果:“把你父女俩放一处,晚上好去行窃吗?”
卖身女子哭泣的声音顿时一噎,本来犹豫的男子闻言登时怒气横生,犹豫的心情一扫而空,忍气背过身去,和蔼可亲地对卖身女子说道:“姑娘至情至孝,替你爹爹尽孝的事,黄某就依了你!”
卖身女子感动地向他下跪:“多谢公子成全小女孝心!小女这辈子做牛做马报答公子恩德!”
男子赶紧搀扶女子起身,一时之间男慈女孝场面感人。
林宠出乎意料地没有阻止,如同局外人一般冷眼看着。士兵小头目偷偷看他的脸色,小声说道:“公子,我们要抢吗?”林宠要是不抢,简直对不住他的霸王名号。
林宠不满地横他一眼:“我是那样的人吗?”
小头目咽下您就是这句话,摸着头对他嘻笑。
“傻笑什么?”林宠抬脚踹到他肩膀,呶嘴道,“去把老子的钱捡回来,虽然量少好歹也是钱,老头子提倡节俭,你们都给老子学着点!”环顾士兵色彩缤纷的脸孔,扯直了嗓子吼道,“还不去捡?”
表情诡异的士兵纷纷躬身去捡林大少一掷千金的铢币。
林宠望着又哭又笑的卖身女子,眸光闪了闪,扬声喝道:“我们走!”
小头目紧随马鞍旁,压低声音说了句:“打听清楚了,是城西的黄大富家!”邀功的表情活似摇尾乞怜的家犬,“小的都晓得,公子要去做什么!”
林宠笑骂一句:“你是本公子肚子里的蛔虫?”
人群潮水般退让,两旁分开,林宠转动的目光恰巧对上角落处一名黑肤少年。那少年璀璨的眸光如绽放的烟花,冲着他宛尔一笑,随即匿了踪影。
林宠顿时惊呆在原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