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男人买的奴隶还不少,男的用枷锁成对地锁上,女的都用绳子系着,成串牵出来,象牵着一串鹌鹑鸟……向葵无比形象地想起鹌鹑这个词语,果然人在乱世神智已经混乱,都用鸟来形容自已了。
死小孩死皮白赖地黏着向葵不肯松手,因为年纪小的关系,老男人睁只眼闭只眼,随他去了。
向葵就纳闷了,貌似刚才逃得兔子一样快的不是眼前这死小孩?他们之间有这么熟吗?她用阴森森的目光扫视着死小孩,看得他起一身鸡皮疙瘩。
可是,他就是不松手,就是倔强地死撑着跟着向葵,认准了这个半路出家的姐姐。
向葵盯了他一会,也就随他了,跟小孩较什么劲,幼稚!
奴隶们大都面黄肌瘦,衣着破烂,有几个根本没有穿衣服,目光涣散面容憔悴。相比之下向葵这个异类就显得鹤立鸡群了。
老男人时不时地拿满意的目光打量向葵,尽量忽视她血迹斑斑的衣裙。乱世嘛,正常正常。
老男人带的这一串奴隶走在道上实在太过显眼,虽然这世道连农人有几个小钱都可以买奴隶,但是象他这般一口气买下一群的奴隶,财力可想而知非常雄厚。眼红的地痞悄悄地跟了一路,打算伺机下手。
老男人牵着一群鹌鹑……呃,一群象鹌鹑般的奴隶刚刚走到街角,迎面就来了一支军队,个个高头骏马全副武装。为首的小队长看到老男人立即翻身下马,态度恭谨:“苻管家!”
老男人傲慢地嗯了声,没把小队长放在眼里:“都来了?”
“是!护卫队的人全部在此,让我们护送苻管家回府!”
老男人嘴角含着轻蔑的笑,斜斜瞥了眼墙角鬼鬼祟祟的影子:“让那些魍魉小鬼知道,咱苻氏不是好惹的!”
小队长随着他的目光看去,眼神立即变得刀锋般凌厉:“是!”
老男人端着架子离去,身后一串鹌鹑:“勿杀生,给主子积点德——”
小队长嘴角抽了抽,对这句话实在不敢恭维,苻家杀的生还少吗?挥手召集几名士兵,指了指墙角:“恐吓他们一下!”
几名士兵应喏,策马扬鞭冲向墙角,把几个地痞流氓冲了个七零八落:“苻氏是你等可以随便打主意的?找死!还不快滚!”
地痞们这才知道惹到了不该惹的人,个个鬼哭狼嚎抱头鼠窜。
士兵回来报告业绩,小队长这才满意了,在老男人那边受的气仿佛都随之消散。挥了挥鞭子吼一声:“上马!护送管家回府!”
老管家躺在硬板马车上优哉游哉,嘴里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奴隶们套着枷锁系着绳子踉踉跄跄地跟在马车后面,身边一队披盔带甲的虎狼士兵。黄昏的阳光下,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向着苻氏府邸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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苻氏,羌族的大姓,北方混战开始的时候迅速崛起,很快融入中原汉族,并且在邺城站稳了脚跟,拥有属于自已的军队与实业,是与鲜卑慕容、氐族姚氏两大姓氏相提并论的存在,类似于南方晋国的门阀贵族谢家与王家。
所谓阶级决定地位,地位决定财力,苻氏财大气粗,买几个奴隶,小意思了。
向葵他们被苻氏的采购人员,老油条管家打包进了苻府。
先是让这一群鹌鹑去清洗,即使是奴隶,在显赫的苻府衣不蔽体也叫失礼。所谓清洗就是打一桶井水,往奴隶们身上一泼,再拿刷子上上下下地洗刷,跟我们那洗马桶差不多……向葵的想象力又在邪恶地发挥。完了用抹布一擦,每人分一套粗布衣裳,料子跟擦身体的抹布差不多,想穿绸缎?八好意思,那是贵族的专利,你一个奴隶敢穿绸缎,纯粹找死!
向葵想得透彻,即使娇生惯养出身,再不情愿,也只得撇着嘴穿上,心里还在半嘲讽地安慰自已,就当体验古代奴隶生活了。
出来之后,男女奴隶对对碰,大眼瞪小眼地不知道该干什么。
向葵看到从男浴房出来的死小孩,实在是因为目标太明显,头大身子小,脸上又肿成了猪头,想不注意都难。死小孩也看到了她,一头招眼球的红发,颜色跟火似的,往人群中一站,根本就是异类嘛!
两人缓缓走近,相互瞪眼,面面相觑。
苻管家又回来了,召集众奴隶发表了一通演讲,大意是你们进了苻家就是苻家的人了,生是苻家的人死是苻家的鬼,要遵守苻家家规若干条(以下省略家规几千字……)若是触犯其中一条,轻则打骂重则仗毙,以上家规苻家拥有最终解释权,OVER。
苻管家一念家规向葵就想打瞌睡,这是以前听领导演讲落下的坏毛病。管家一说OVER她就清醒无比,就差鼓掌了。
管家演讲完毕之后又有一个面目严肃的胖大婶上台碎碎念了几句,措词严厉内容令人心惊胆跳,向葵神魂飘荡几千公里之外,以致于没注意到胖大婶说完之后,所有的奴隶都变得战战兢兢。
新来的奴隶很快被分配到各房,唯独向葵和死小孩的去留让管家和胖婶争执不下。管家说死小孩识字,年纪又小,在老爷书房做个小书僮正好,胖婶嘲讽道让一个猪头当书僮,别人还以为苻府没奴隶使唤了,传出去丢老爷的人还是丢你管家的人?
管家说向葵长相娇美性子泼辣,适合做老爷房中的大丫鬟。胖婶挖苦道你几时见过这么野的大丫鬟?看那手指长得跟嫩葱似的,做过农活吗?端过茶递过水吗?会刺绣吗?懂得察言观色吗?胖婶问一句向葵摇一下头。胖婶双手一拍,得,您这哪是买丫鬟啊,您是买了位小姐回来伺候着!
管家的老脸登时涨成了猪肝色,向葵差点笑场,谁说古代没人才,瞧这位犀利婶的口才,真不是盖的。
管家对胖婶,管家完败。
完败的结果就是向葵和死小孩去了更霉的地方。向葵被分到浆衣房,字面上的意思就是替人洗衣服。死小孩被分到地里干农活,说是长得太丑,分远点不碍眼。
向葵和死小孩对分配的结果无异议,也轮不到他们发表意见。两人空着双手随引路的奴仆到了新分配的房间,男左女右,睡大通铺,统一发的薄被,统一发的猪食……食物颜色那个澄黄,气味那个难闻,称它为猪食还埋汰了猪咧!
第一次见到府里领导,就被领导批评为小姐,深深打击了向葵的自尊心。小姐在你这里是尊称,在她那年代是个好词吗?再说,领导是尊重你吗?领导是批评你形象太好。
向葵在厨房里翻箱倒柜地找东西,死小孩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默默站在房门口。
向葵回身吓一跳:“干什么?”
死小孩在人后对她是一点都不客气:“你在干什么?”
“找姜。”
“姜?做什么?”
“擦脸。”
“擦脸做什么?”
向葵扭头,一脸便秘的表情:“你不觉得我的长相太出挑了吗?”
死小孩瞅瞅她的头发,点头:“是挺惹眼。”
“我是说我的脸!关头发什么事?”向葵啐他,“没有一点审美观!”
死小孩看着她手里的东西,黄黄丑丑的一块,脸色古怪:“就是这玩意儿?”
向葵哄他:“你去帮我把风,别让人进来看到我们。”
死小孩回道:“我来的时候仔细观察过了,这时候没人。”
向葵遂动手挤出姜汁,把脸蛋涂了个遍,忍着脸上的辣味,回头问站在门口的小孩:“有没有看到我的脸变黄了?”
死小孩认真地回答:“没什么感觉。”
向葵不死心:“总有一点点变黄吧?”
死小孩不答反问:“你到底想干什么?把脸抹黄?”
向葵撅了撅嘴:“还不是因为我长得太漂亮,招人妒了呗!”那胖大婶肯定是嫉妒她的美貌,才会说一箩筐的反话。
死小孩看着她,忽然扑嗤一笑,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长得太漂亮了?”
向葵听出他话里的不屑,甩他个白眼不再理睬。她傻了才会问一个连美丑都分不出来的小孩子,目测死小孩连十岁都不到的光景,能指望他说出什么建设性的意见?
用布把脸上的姜汁擦去,向葵又看到一稀奇玩意儿,眼睛顿时一亮。
死小孩站在门口很不耐烦的样子:“你又在弄什么?再不快点厨房管事回来就麻烦了。”
“很快很快。”向葵说完拍拍脸,转头向他露齿一笑:“怎么样?”
死小孩吓得往后退了一步,他看到了什么妖精?一头火红乱发,顶着一张大白脸,脸上的粉还在扑漱漱往下掉,两颗黑眼珠,一口白牙。
“你这是嫌别人不够注意你还是怎么的?”死小孩一副老成的大人口气,“你这样子只要走出厨房一步,过不了多久全府上下都知道你的大名了。”
向葵顿时垮了脸。
死小孩见不得她沮丧的模样,指点道:“把你那头红发给弄黑了,在府里就不显眼了。”
向葵眼睛一亮,也是!
“笨得要死!”
“哟,小子,你敢教训我!”
“咳,说真的,死小孩你叫什么名字?”
“名字?我没有名字。”死小孩一脸茫然的样子,“我叔叔叫匐,我大概叫小匐吧!”
“奴隶都是由主人赐名的,现在我被分到地里干农活,估计连赐名的机会都没有了。”小匐转身,对名字并不在意的样子,“走吧,再不走,被管事抓到会被打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