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葵在帮忙端盘子。她这个岗位很是微妙,平时跟着管家闲逛,哪里有需要她就被指派到哪里,职场上俗称便利贴,贴哪都方便。
因为节日繁忙的关系,她被派去帮忙布菜端盘子。向葵没有任何怨言地做着自已份内事,把一个老实丫头装扮到底。虽然她生来就有逆骨,但是审时度事也是生存的必要技能。
忽听厅内起了纷争,“老夫人老夫人!”地喊得响亮。然后门一开,帘一摔,苻氏家主率先黑着脸出了门,身后跟着俩小厮。
“请林大夫!快去请林大夫!”平时总是乌龟慢的老管家也不慢了,一阵风似地冲过身边。
向葵被这阵势搞懵了。
大夫很快请过来了,本来就是养在苻府的私人医生,效率快得没话说。林大夫从向葵身边擦身而过,满院子的丫鬟都不禁惶惶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借着混乱,向葵慢慢退出了旋涡中心,缓步往后园子走去。奴隶没有人权,忙碌一整天还不许人休息,她都快累死了,哪还有心思去管别人死活,赶紧找个地方打盹要紧。
所有人都在前头忙活,这时候后园子自然是没有半个人影。向葵优哉游哉地走着,享受着难得的春光,看到前方假山那边绿油油的草地不错,正是晒太阳的好地方,遂停步坐了下来。
太阳暖暖地照在脸上,不冷不烫,温度刚刚好。身边鸟语花香,向葵惬意地眯缝起了眼睛。但是没有惬意多久,第六感告诉她大事不妙。她猛然睁开了眼睛,倏地迎上两道幽深阴狠的视线。
猛睁眼的时候,因为日光的关系,眼前竟瞬间失明,白茫茫一片看不清任何东西,模糊感觉到白光中一个晃动的黑点,然后涣散的视线聚焦,景物渐渐清晰。先是看到了蓝天白云,然后是墙边的老槐树,以及老槐树上晃动的黑点,一名眉眼清晰的年轻男子。
向葵心里咯登一下,蓦然睁大了眼睛,男子?苻府的墙头上竟出现一名来历不明的男子?
那名年轻男子身手矫健地从墙头上跳下来,几丈高的土墙丝毫没有妨碍他行云流水一般的动作,。向葵警惕地从地上站起,琢磨着这种状态下是不是应该放声大叫才会显得正常。
男子阴森森地扫了她一眼,阴冷的感觉瞬间弥漫全身,暖暖的日头仿佛都被冻住了,她欲出口的惊叫冻成了冰碴,硬在喉咙里。
此人绝非善类!这是向葵第一时间得出的判断。
这人甚至比苻雄还危险!
脑子刚刚转过这个念头,那男子忽然就动了。阴恻恻的一股寒风袭来,向葵直觉不妙,下意识往后一退,脑袋猛然偏转,嘣,碎石碴子四溅,冰冷的一样事物刮过她的脸颊,激起的石末子刺痛了她的肌肤。
她象被扼住了喉咙的鸭子,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后背紧贴着假山,衣裳湿透,一动都不动敢。只有勉强转动的眼珠子心有余悸地瞄着脸颊旁边的一柄利器,那柄泛着寒气的尖尖的凿子,深深扎进了她身后的假山石中,离她的脸颊只有咫尺距离。
男子“咦?”了一声,似乎对向葵能躲开他的攻击很惊奇。握住凿柄,男子健壮的身躯凑上前来,遮挡住了温暖的日光,将她蜷缩的身体笼罩在一片庞大的阴影当中。男子凑近她,细细地打量。
向葵满脸冷汗,被迫接受对方的打量。凑近了,她也看清楚了他的脸,五官立体,脸部轮廓棱角分明,眉毛极浓,眸子极深,凌乱的鬈发遮住了他戴着眼罩的左眼,无形中流露出一股子强盗般的狠戾来。衣服穿得很少,只披了一层布,坦露出健壮的脻子肉,手骨奇大,拔凿子的动作带着狼一样的狠劲。
男子若无其事地拔出凿子,丝毫没有差点把人扎死的觉悟,冷冷看着她:“你不怕我?”
向葵面上骇得毫无人色,动了动唇,喉咙干得说不出话来,被吓的。
“你是这府里的丫头?”
向葵怔怔点头。
“知道苻雄住在哪里?”
向葵又点头,机械的。
“带我去。”
向葵没有丝毫反抗,前头带路,腿都是软的。
“老东西知道我回来了吗?”静默了一路,男子突然又问。
向葵听得一怔,没反应过来他话中的老东西是指谁,待看到男子不耐烦神色,忽然恍悟他说的应当是苻氏家主。竟然称呼苻雄为老东西?这算是恶毒的称呼还是亲密的称呼?
向葵不禁扫了他一眼,暗暗猜测对方的身份。男子何等敏锐,当即竖眼瞪过去:“看什么?”
向葵不敢得罪这魔头,垂了头不敢再看。这男子浑身弥漫危险气息,如同野兽一般,惹不起,她还躲不起吗?只是苻雄这厮,什么时候招惹了这么一个大冤家?
眼看走到园子尽头,绿树丛中现出亭阁尖尖的檐角,向葵这才松了一口气,苦差事算是到头了。
此时的亭阁里衣香鬓影浮动,一帮娇滴滴的小姐正在亭阁里谈笑风生,顺便卖弄卖弄学识。原来是老太太身体不适散了宴,小辈们一时没地方可去。有人提议苻府后园风景不错,正好可以应应景念念诗什么的。于是一呼百应,小姐们都聚到这个亭阁里来了。
所谓无巧不成书,说的就是现在这个场面。
丫鬟们四散在亭阁周围,替小姐们看着场子,猛打眼就看见一名年轻男子带着一个小丫鬟走了过来。领头的大丫鬟瞅见这男子衣着既不华丽,模样也不贵气,乍一看还有些邋遢,先入为主地贬低对方身份,上前喝斥道:“你是哪个院的仆役,这里是你来的地方吗?没看见小姐们在这里吗?还不快走开!”
男子抬起眼皮淡淡扫了大丫鬟一眼,大丫鬟浑身一个惊颤,暗想这厮的眼神怎么忒般阴冷。她是忠心于小姐的丫鬟,立即把这念头撇过没有多想。
“小翠!”阁楼那边温软细糯的声音响起,一名娇俏的小姐扶在栏杆上,探头向着这边询问。显然这边的动静过于响亮,已经惊动了诸位小姐。
大丫鬟有些懊恼,感觉自已没有办好事情:“小姐,没什么事,只是个下人走错了地方……”话没说完,周围蓦然响起一片恐惧的惊叫声,大丫鬟直觉全身一冷,所有的痛觉瞬间集中到额头上来,还没回过神,人已经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至死,她都没有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
向葵只看到眼前寒光一闪,一道弧光直射几步开外的丫鬟,然后听见众人惊恐地尖叫,四散奔逃,刚刚还鲜活的丫鬟忽然仰面倒了下去,光洁的额头上插着一支闪亮的箭簇,激射的鲜血染红了她白净的面皮,在地面上蜿蜒成一条小溪。
引起这一切恐惧的来源,那名年轻男子,气定神闲地放下手里的一支小弓,没事人一样。
向葵甚至没有看到他是如何出的手,人就已经死了。她心里顿时漫起无边的寒意,连理由都不问,这男子就杀了一个人,与畜生何异?!
阁楼里的小姐亲眼目睹杀人事件,没见过世面的她们更是吓得玉容失色腿脚发颤,连惊叫声都发不出来了。
还是刚才出声询问的苻芬胆子大,毕竟被杀的是她的贴身丫鬟,又是在苻府当着众人面杀的,简直就是明晃晃地打她的脸。愤怒占据了恐惧的上锋,苻芬仗着一股子怒气冲下了台阶,直奔杀人恶魔。
“去唤府里的侍卫过来!什么人竟敢在我苻府明目张胆地杀人?!”苻芬敢这样做,也是仗着自已有些身手,侍卫又离得不远。早就有奔逃的奴婢跑去叫侍卫队了。
男子把玩着手里的小弓,目光微闪,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苻芬?”
苻芬这时才看清男子的相貌,越看眼睛睁得越大,浑身竟然直打摆子,青葱玉指捂着嘴巴说不出话来了:“你……你……”
“看来上次教训得还不够!”男子恶毒地哼道:“贱丫头!”
苻芬这时才从如梦似幻中清醒,蓦然惊叫一声,指着他哆哆嗦嗦地挤出两个字:“苻……苻生……”眼一白腿一伸,竟然当场昏了过去,这男子要有多可怕,才能初次见面就能把苻家小姐吓昏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