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葵在疆北呆了一年。
从她雄心勃勃想将不毛之地打造成商业之城的决心来说,一年的时间是远远不够的。昊国士兵掳人是强项,她手下不缺人才,画图的,建筑的,水泥工管道工一应俱全。哪个不服管教,向大将军一瞪眼,不服的也服了。
从威望上来说,向葵就是疆北城的土皇帝,比在邺城的时候还自在。邺城那帮老不死的净给她下绊子呢!
向葵在疆北呆了一年,燕军没有攻打的迹象,周边又都是弱国,唯一象样点的赫连部落又远在天边,清闲度日,她想不胖都难。等到她在疆北养得白白胖胖,琢磨着留在这里养老也挺好的时候,忽然出现了变数。
昊王一纸召书宣她回邺城。
手抚召书向葵琢磨了良久,愣是猜不透苻砚的心思。若说嫌她碍眼,流放她到边关自生自灭也就得了,干嘛临到年关时还宣召她回国?
“你看?”向葵把目光转向旁边的大胡。打造商业之城的行动开始后,大胡出人出力,俨然已成向葵左右膀。
大胡面容严肃:“属下已经有段时间联络不到邺城的弟兄们。”
向葵眸光微凝,莫非邺城真有什么变数?不然苻砚为什么连年也不让她好好过,就急吼吼地宣她回国?说起联络,她似乎也有一个月没有收到裴的鸿雁传书了。
手指敲了敲桌子,向葵毅然下定了决心:“收拾收拾,我们走!”
于是,匆匆上任不到一年的疆北大将军,在疆北这块地界还没捂熟,又匆匆地带着她的士兵们走了。因为担忧,也因为苻砚没有只言片语的解释,向葵马不停蹄,呛着黄沙风尘,连着几天几夜,一路风尘仆仆地往邺城方向赶。
待到赶到邺城,连水都来不及喝一口,就被守城的黑甲兵迎进了城门,她手底下一帮兄弟截在了城外。她浑不知觉地跟着黑甲兵进了城。
“邺城这边出了什么事?”向葵压低声音向走在身边的黑甲兵头目套话。
黑甲兵头目一怔:“没什么事啊!”
没什么事这么匆忙地召人回来?向葵不相信。
“朝廷最近有什么动静?王上身体可安好?”
头目一一作答,朝廷风平浪静,王上身体倍棒,吃嘛嘛香。
“什么事都没有干嘛十万火急地召我回来?”
头目没有说话,略带怜悯地看她一眼,向葵没有发觉。
“将军这是要往哪里去?”
“回府啊,没看我赶路赶的,身上这个脏!”
“将军请恕罪,王上吩咐了,向将军一旦进城,请务必先往宫里走一趟。”头目客客气气地说道,又毫不客气地截了她的路,“向将军请!”
向葵眯起眼睛看他,用那双战火粹炼过的眼睛阴森森地看他。
头目硬是抗住对方施加的威压,看来也不是个简单的:“请勿让小的们难做,将军,请!”最后一个字说出来,已是带了命令性质。
身周的黑甲士兵齐刷刷围拢过来。
向葵冷眼环顾四周一圈,没有硬碰硬的打算,只是哼了声,甩开长披风,大步往前走去。
头目松了口气,早听说铁血司护的脾气不好,他都做好掉脑袋的准备了,幸好,将军还是体恤他的。
一路走来,向葵冷眼旁观,昔日繁华的邺城如今安静得过份,道旁店招飘扬,店门却紧闭,几乎没有来往行人走动,黑甲兵们在四周维持治安,除了脚步声,没有其他声音。
向葵捏了捏拳头,随意地停在一家半开半关的店铺门前,淡淡地道:“本将军饿了。”
头目愣愣地看着她。
向葵冷眼睥他:“耳朵聋了吗?我说我饿了!”
“饿,饿了?”头目还没回过神来。
“本将军一路风雨兼程地赶来,脸也来不及洗一把,饭也来不及吃一口,队长不至于这么迫不及待地想把本将军送进宫里吧?”
“这,这……”
“就这里吧,我都快饿死了。”向葵找了张桌子坐下,就坐在店铺门口,拿筷子敲了敲桌子,高声喊道,“店家,出来做生意了!”
铺子内的人猛见一队黑鸦鸦的威武之师围住店门,正在惊疑不定,又听有人叫唤,惊魂未定地从门后探出头来:“客官,今天小店不做买卖了。”
“你这店既然开着,怎么又不做买卖了?莫非是想诳客?”向葵瞪了他一眼,威胁道,“快去做些吃食来,晚一分钟就把你店铺封了,店里的人全部拉去衙门打板子!”
黑甲头目没办法,只得顺着向葵的话说道:“还不依将军说的去做!等着挨板子吗?”
店伙计赶紧战战兢兢地应了,前脚赶后脚地去做吃食去了。
向葵气定神闲地坐在桌子旁,筷子轻敲桌面,讥诮的眼神一一扫过四周严阵以待的黑甲兵。苻砚的御用兵团,终于,还是忍不住了吗?
“将军!向将军!我要见向将军!”隐约传来的喧哗声令头目脸色大变,低声吩咐士兵几句,那名士兵就待转身。
“带过来!”向葵忽地一拍桌子,桌面上的茶碗怦地跳起又落下,发出重重的声响。头目和那名士兵傻呆呆地看着她。
向葵瞪圆了眼睛,颐指气使,“没听到吗?本将军说,把本将军的人,带过来!”
士兵被她的气势吓住,又怔怔地转向头目。
头目皱眉看她,嘴唇嗫嚅几下,终于还是松了口,挥挥手让士兵带人来。
眼见一身泥一身汗的亲兵飞也似地滚爬过来,一把抱住了向葵的腿,哭了爹娘般地大声嚎丧。
向葵头疼地抚了抚额:“嚎啥?我这不是还没死?说说,什么事让你这么痛心疾首的?”
“将军小人好想你呀!”亲兵翻来覆去就是那么几句,好想你,府里的人也好想你,春花秋月楼的小娘也想你,听得一众黑甲兵的脸比身上的铁甲还黑。
向葵耐着性子听他嚎了几句,终于忍无可忍地揪住他的耳朵,把个百来斤的汉子提拎在手里,怒斥道:“老子千辛万苦操练出来的,就是这种软蛋的兵?真正是笑死人了!还不给老子滚!”起脚踹在亲兵屁股上,吼道,“给老子把将军府打扫得一尘不染,等老子回来住!要是有一粒灰尘,老子仗毙了你!”
亲兵抹眼泪擦鼻涕地应下,带着屁股上显眼的脚印离开了。
不一会儿吃食上来,向葵慢条斯理地吸噜着面条,眼睛乱瞄四周。瞅见头目不注意,徐徐展开亲兵塞给她的小纸条。纸条上潦草一行字:自留地被屠,速往!
向葵的眼睛蓦然睁大,怦一声,攥紧的拳头猛击在桌面上。呼啦啦,面条全部倾泄,汤汁唏唏答答流了一地。
向葵满身阴森地站起来,冷冽的目光扫过惊疑不定的头目:“自留地那边,是王上下的命令?”
头目倏然一惊,明白东窗事发,只得硬着头皮道:“上面的决定,将军无权过问!”
向葵向他一步步走过来,眼睛紧紧盯住他:“我只问你,是不是王上下的命令?”
头目顿觉口干舌燥:“将,将军,请别为难小的……”
向葵蓦然揪住他的衣领,随手抽出的长刀已经抵住他的脖子:“你还没回答我的话!”
脖子火辣辣地疼,头目咬牙死抗:“将,将军,请别……”
“说不说?”
“将军!”
“说!”怒喝一声,刀锋递进了一寸,鲜血淌湿了衣领。
头目带着哭腔喊道:“昊国里,还有谁敢动将军的领地?将军,你都明白的!”
手指立时没了力气,头目从她手中滑落。黑甲兵围拢上来蠢蠢欲动,头目制止众人异动。向葵迅速拉下一名骑兵,翻身上了马背,头也不回地策马离去。
“跟上他!”头目捂着流血的脖颈,声音嘶哑,眼神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