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远眺望，地平线上浓烟滚滚，火光红透了半边天空。那是需要多少占地面积的能量燃烧，才能形成如此汹涌的火势。
向葵勒紧了手里的缰绳，整个人如同钉在地上的石膏像，一动都不能动了。她的唇紧抿，眼睛死死盯住远方的天空，她引以为傲的自留地的方向。耳边听着隐隐约约随风送来的哭嚎声，她整个人已经风化。
马匹不安地扭了下头，打破了静态画面。
“将军！向将军！”从浓烟烈火中疯狂奔跑出来几个人，满脸黑灰，一身硝烟味，“官兵屠杀了我们整个村庄的人！将军，整个村的人都死光了！”
“为什么官兵会来屠村？！将军你不是昊国的官吗？”
“大哥说跟着将军有肉吃，可是我们跟着将军得到了什么？”
“将军你就是这样对待我们汉人的？这就是将军你最终的目的？！”
“向将军！”身后一声撕心裂肺的吼叫声，大胡骑着一匹壮马，两眼煞红地从马上翻滚下来。他的衣服撕破了，裸露的肌肤上一道道打斗后留下的血迹，头发凌乱得不成样子。
向葵茫然的目光投向大胡紧绷的黑脸：“大胡，你也来了。”
“我怎么能不来！”大胡明显迁怒，冲着向葵狂怒地吼叫，“你看看你们昊国的王，就是这样对待劳苦功高的大臣的！他不杀光我们汉人他是不会甘心的！向将军，你还要忍吗？你还要忍到什么时候？等我们汉人全部死光光吗？！”
向葵抿紧了唇：“这肯定不是小匐的意思！他不会这样对待我的！”赶尽杀绝！虽然苻砚一向雷厉风行，但是她于他，毕竟是不同的。
“你醒醒吧向将军！你还看不出来王上的心思吗？你其实心里都是明白的……”
叭！向葵举起马鞭，重重挥在马屁股上。马匹吃痛，甩开悲愤欲绝的大胡，利箭一般冲向了浓烟中。
“向将军！你醒醒啊！”身后传来振聋发聩的吼叫声，夹杂着汉子悲恸的哭嚎声。
不会的！苻砚再怎么狠，也不会对她下如此重的毒手！不会的！狂风如刀割，寸寸割过脸颊，向葵纵马冲进了硝烟弥漫的危险地带。
断垣，残骸，鲜血洒满光滑的青石地面，向葵瞬间感觉进入了修罗地狱。瞠大了通红的双眼，她连呼吸都不得不屏住，风中送过来的都是满满的血腥味道。
“哇！”一声尖细的婴孩哭喊声如利箭般穿透血腥空气，直刺进她承受到极限的心脏。
没有丝毫犹豫，她拨转马头，觅声寻去。
“孩子！我的孩子！”井边的农妇哭倒在泥地上，不甘心地挣扎爬起，妄图攀爬上官兵的身躯去拯救自已即将丧命的弱子，“求求你，还我的孩子！他还那么小，什么都没有做过！你们为什么要杀他？这是为了什么？！”
那名壮实的官兵一脚蹬在井沿，一脚踩在泥地，手里提着一杆枪，枪尖上挑着婴孩的襁褓，轻蔑的眼神扫视做无用功的农妇：“没有为什么，就因为他是汉人！昊国是不允许有汉人的存在！”
枪尖一抖，就待刺穿那孱弱婴孩的身躯。农妇发出惊天动地的尖叫声。
嗖！寒光一闪即逝，握枪的官兵惊愕地发现自已的手臂在空气中神奇地消失了。眼睁睁地看着手臂齐根断裂，寒光就象切菜一样，麻利地切去了他举着枪的手。
昊国官兵发出比农妇更大声的惨烈的嚎叫声。
枪尖上挑着的婴儿迅速下落，马蹄踏响，苍白的一只手轻巧地拂过，稳稳托住了下落的婴儿。
农妇的叫声蓦然停止。
向葵把孩子递还给她，她一把抢过，喜极而泣：“将军！向将军！”
自留地的所有汉人都知道她向葵，而她身为自留地的主人，却护不住自家院子里的人。
向葵心情异常沉重。
“将军，向将军！”同样的话，脸色惨白的昊国官兵说出来的语气却是完全不同。
向葵转向他，目光凌厉：“你刚才说，昊国是不允许有汉人的存在？”
昊国官兵咬了咬牙：“向将军，屠村是王上的意思，你不能怪我！”
“是王上说，昊国不允许有汉人的存在？”向葵面无表情，脚尖挑起落在地上的长枪，一枪搠在他的胸口，“你更该死了！”一枪就把这名官兵搠死在地上，鲜血流了满地。
农妇抱着孩子，不忍卒睹地转过身去。
“云娘！云娘！”大胡带着几人冲了进来，其中一名汉子搂着那农妇哭叫。
农妇同样嘤嘤哭泣，诉说着母子刚才的惊险。
“向将军。”大胡走到向葵身后。
“派出你所有的弟兄，去找幸存者！”向葵头也不回，冷冷地往前走，“官兵还在本将军的自留地，这件事还没完！”
大胡几人跟着向葵，又相继救了几名躲藏巧妙的汉人，有八旬的老汉，稚龄的幼童，满脸惊惶的汉子，以及大脚农妇。整个村的元气已经大伤，百分之九十以上的人口都被屠戮。
压抑沉重的气氛笼罩下，心怀不悻的人终于开口指责：“我们跟着将军是为了过得更好，可是现在，将军却让我们遭受了灭族之灾！”
大胡也沉默了，没有制止族人的指责。
向葵冷冷地撇唇：“跟着本将军是要担风险的，难道你开始在本将军身上下注的时候，都没有想过会有风险？”
那人哑口无言，大胡也更加沉默了。
妇孺小声的哭泣声响起来之后，向葵强硬的外表终于撕开了一道口子，柔弱与疲惫浮现在脸上。够了，这种日子她过够了！
“向葵！向葵！”嘶哑的声音穿透烟尘，响彻云霄。
向葵默默听了一会儿：“大胡，带所有人进去躲起来。”顿了顿又说道，“若是听到外面情况不对，不用等我，自留地广场中央有块大石头，搬开那块石头下面有条暗道，顺着暗道走会看到一条河，那条河直通昊国城外护城河，只要你们游得过去，离开昊国，哪里都可以活。”
所有人都沉默了，大胡忍不住道：“向将军……”
“是裴，裴来找我了。”向葵冷淡的眸子看向浓烟弥漫处，“他是王上的心腹，自留地的情况，他比我更清楚。”
“将军你这是？”是打算自我牺牲来保全他们这一票人的性命？
“我没那么伟大。”她根本没有打算死，说什么牺牲，笑话，“我只是想找王上问清楚一件事。”忽扬声道，“裴，我在这里！大胡，你还不走？留着等死吗？”
“将军，我留下来……”陪着你。
向葵冷冷地看向他，嘴角翘起一个讥讽的弧度：“你留在这里，想让王上看到，更加迁怒我吗？”
大胡两眼眶通红：“将军，我知道你是好人，你是为了保全我们……”
“滚！”向葵冲他发飚，“再不滚我让裴把你们全部逮走，一个个穿成肉干挂在城头！”
“哇！”小孩子吓得大哭，旁边的妇人赶紧搂住他，小声劝哄。
大胡憋得两眼滚落泪珠，咬紧下唇冲她深鞠躬，声音哽咽：“向将军，这份救命恩情，大胡我，记下了！”袖子用力一抹眼睛，唤了声，“走！”头也不回地，利落地带着众人走了。
向葵讥讽地翘了翘唇，说什么救命恩情，灭族仇人还差不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