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氏没有料到薛肃会这样问她，明显是要避开寻欢不懂廉耻的话题！
她想继续提点几句，才抬头，便对上薛肃隐含责怪的目光。李氏心里一突，猛然惊醒，薛肃已经不是那个乖乖跟着她做活的孩子了！
她连忙换上一副笑脸，把手中的青衫展开，热情地道：“婶子给你做了件秋衫，你试试合不合身？”
夏日未尽，李氏就早早给他准备了秋衣，薛肃脸色稍霁，伸手接了过来。
料子是村里人常穿的粗布，薛肃并未觉得有何不妥，不过当他看清那有些稀疏的针脚时，眉头就皱成了一个“川”字。
以前都是杨叔买了料子回来，交给李氏做成衣服，这么多年，他自然清楚李氏的针线。这条衫子明显不是她做出来的！
不用细想，他也猜得出缝衣之人是谁。
“李婶，我的秋衣够穿了，这条你拿回去改一改，给三叔穿吧。”他将衣服递了回去，语气冷淡。
李氏将他的神色变化看得一清二楚，心中责怪春梅偷懒耍滑，不好好练习针线，如今好了吧，人家一眼就看出衣服里面的手脚来了！不过她还是厚着脸皮又劝了两次，见薛肃脸色越来越难看，知道他是铁了心不穿春梅做的衣服，便悻悻地收回东西，将一束碎发别到耳后，细声道：“薛肃啊，婶子家今天出花生，你看你有空不？”
她家有三亩地都种了花生，种的时候薛肃还帮忙来着呢。如今女儿已及笙，不能一直下地了，得好好养养，等着嫁人。她自己是小脚，做活慢，又没有儿子，两口子不知道要忙活到什么时候，要是薛肃去了，用不上一天就能干完。
薛肃知道她家里的情况，听了就有些犹豫。如果昨天没有跟寻姑娘约好一起去镇子，他肯定会痛痛快快答应李氏的。
“薛大哥，既然你还有事，今天就不用陪我了，你告诉我安喜镇怎么走，我自己去。”寻欢缓缓起身，走到薛肃身后道，她倒是要看看，薛肃会如何选择。
薛肃立即转过身，就见寻欢微笑着看着他，只是那笑容客气疏离，远不似她昨日笑的那么明媚，喜悦直达眼底。“寻姑娘，要不我明天陪你去？”花生若是出地晚了，就容易掉在地里……
李氏在旁边听得一清二楚，她对薛肃的回答很不满意，他为何要陪狐媚子去镇子啊，难不成狐媚子真是他的表妹？鬼才相信！她们母女可是知道来龙去脉的。
她想也不想就插嘴道：“寻姑娘要去镇子啊？唉，你要是想去镇子里买些花啊布啊，什么时候去都行，可地里的活等不得呢！再说了，你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哪能事事都找薛肃？这是我们家薛肃人好，一直帮你忙，若是换了人……罢了，你一个人也不容易，要是真想去镇子，等哪天婶子我有空了，带着你和春梅一起去！”因为薛肃背对着她，李氏干脆鄙夷地瞪了寻欢一眼。真是自以为是的狐媚子，以为有几分姿色就了不起了啊，竟然敢光明正大地勾男人！呸！
薛肃目光闪了闪，李氏的话有些难听，却也有些道理。寻姑娘去镇子，由李氏母女陪着，比他合适多了，他一个大男人不在乎什么，她可是姑娘家……这样想着，便只歉然地看向寻欢。
寻欢静静地望着薛肃，目光越来越冷。
因为薛肃为人正直淳朴，对她又好，她才信任他，愿意把他当成合作伙伴，答应日后果园盈利分他一半，可是看今日这情形，薛肃貌似不只是对她一人好呢！李氏请他帮忙，他就忘了跟自己的约定，李氏那么冷嘲热讽地打击自己，他却只会歉然看她！
如果他是个滥好人的软性子，那她还是早日与他各奔东西算了。
她也懒得再伪装，冷着声音道：“原来你还有长辈，还要照顾你的亲戚，想来日后你也没有多少空闲时间。既然如此，就当我没有说过那些关于果园的话，你的钱我会尽快还你，告辞！”说完，她看也不看薛肃，快步迈出灶房，转眼就消失在拐角处。
从她开口到离开，总共也才用了几个眨眼的功夫。
薛肃和李氏都愣住了。
薛肃还没有从寻欢冰冷的话语中清醒过来，他不明白，明明是很小的一件事情，怎么寻姑娘就生气了？
李氏则是诧异寻欢话里透露出来的信息，什么果园？哦，对了，昨日狐媚子买了山，难道那钱是薛肃借她的？说是借钱，单看她那狐媚的样子，估计这钱是指望不上她还了，唉，也不知道薛肃借了多少！
“薛肃啊，你到底借了她多少银子啊？咱们对她不知根不知底，她又跟何寡妇混在了一起，你可别被她骗了哪！你不知道，有些女的啊，就靠一张脸挣钱呢，表面看起来清高……”
薛肃突然转身，瞪着她的目光比冬日的冰还要寒冷！
李氏浑身一抖，不敢与他直视，歪头看向别处。
“李婶，你和我三叔先犁地，我尽量早点赶回来帮你们。”薛肃丢下这么一句话，飞快地跑出了门。
“哎，你给我站住……”李氏大急，跟着往外跑，只是没等她跑到篱笆门前，薛肃已经看不见身影了。
她扶着门柱喘气，心中骂了几句“兔崽子”，又暗恨寻欢给薛肃吃了迷魂药，连她的话都不听了。
休息了片刻，李氏迈着小脚往回走，打算替薛肃锁门。
就在她扶着铜锁想要用力扣上时，心中忽然一动。
她飞快地左右看了一眼，见没有人，悄悄闪了进去，顺势撂下门栓。
她以前来过薛肃家里，更见过薛肃从哪里拿碎银子给她，置办杂物。
毕竟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情，李氏心跳有些不稳，竖着耳朵留意外面的动静，慢慢就挪到了东屋的衣柜前。
双手搭在锈迹斑斑的圆环拉手上，微微用力，两扇柜门便发出“吱嘎”的声音，在静谧的屋子里十分突兀。
李氏吓了一跳，呆呆地等了会儿，才迅速蹲下身，从下面的旧衣里翻出一个灰色钱袋子。
钱袋刚到手，她就拉下了脸，倒出来一看，果然只有两角碎银子。
“真是败家子，至少丢了十两银子！”想到那银子本应是薛肃用来迎娶春梅的，李氏就把薛肃和寻欢臭骂了一顿，当然，对于寻欢，她已经是诅咒了。
她恨恨地把银子装回钱袋，再把钱袋按照原来的样子藏在衣服下面，确定没有留下任何物品被翻过的痕迹，才关好衣柜，摆出一副坦然的模样出了门，落锁，往自家走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