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觉睡醒,天已全黑。
屋子里的火烛都已经被点起来了,整个房间充满了昏黄的光线,看起来格外温暖。一个紫衫丫鬟正拿着灯罩往烛台上罩去。苏芮咪着眼撑起身子打量起这屋子。屋子正中间放着一张红木六腿团花圆桌,下边端正的摆了几张同色雕花圆凳,桌子正中间的圆托盘内放着几盏茶具。右手边是同色妆奁,上面端正的摆放着一面铜镜。正打量着就觉得脸上一阵奇痒,苏芮不自觉的就要往脸上抓去。正巧被那丫鬟看见,“小姐,抓不得,若是留下印子就不好了。
这紫衫丫鬟正是之前她见过的倒茶给她喝的那圆圆脸的丫头,苏芮看着她一脸紧张的样子,不觉就心生好感。那丫鬟一边说着一边走到圆桌前端起一碗药,说道:“小姐,子衿刚准备叫醒你吃药呢,你就醒了。”她先把药递给苏芮又在苏芮身后放了一个软垫让她靠着,接着说道:“小姐,你先把药喝了,子衿这备了桂花糖呢,一点也不会苦的。”说着还把托盘上的糖拿给苏芮看了下。
苏芮好笑的看着这个叫做子衿的丫鬟,好久没有这种温暖的感觉了。苏芮看着手中棕褐色的药,深吸一口气一仰头就把药喝完了,左手把碗放到托盘上,右手拿起桂花糖含进嘴里,眯起眼睛惬意的靠着床头。整个动作一气呵成,那丫鬟看的目瞪口呆,半响才反应过来说道:“小姐,你怎么不怕吃药了。”
那丫鬟把空药碗放到圆桌上,又转过身来一本正经的对苏芮说道:“小姐,不是子衿说你,你千万别在和三小姐在一起了,她不是真心对你好的。”苏芮眼神一下就暗了下来,有些伤感的说道:“子衿,我好像有些事情不记得了,三小姐是谁?”说完苏芮心里默默埋怨了两位哥哥一声,白大哥和黑大哥只告诉我这位大小姐姓颜,生母早逝,谁知道那个三小姐是谁?
子衿呆了片刻,像是一下反应过来什么样的,扑到苏芮身前一手扶起她一手摸向她后脑勺。“哎哟,疼。”一摸之下,苏芮才发现后脑勺还有个肿包。子衿紧张的说:“一定是小姐之前摔的,我就知道没那么容易好。我这就去求夫人请大夫去。”
苏芮拉住她说道:“不用了。我这也不是什么大事,母亲那边肯定还有很多事务要料理,还是不要劳烦母亲了,再说大夫来了也不见得就能立马根治。你给我讲讲之前的事就行了,我想我会慢慢想起来的。”
子衿冷笑一声说道:“小姐,你还叫她母亲?你还真把她当你母亲了?”
苏芮拉起子衿的手,软软的说道:“好子衿,我怎么会连这个都忘记了呢。只是前番受的苦都忘了吗?这屋子现在可不是只有我们两个人。刚才我还看见屋子外有一角头青色的衣角呢。”
子衿脸色一变,“小姐,什么时候的事情?”
“就是刚才我告诉你我失忆的时候啊,这会儿又没看见了。”
子衿气狠狠咬牙切齿的说:“准是那老刁婆!这会儿八成是在和她的主子告密呢。”子衿顿了顿,又半是气恼半是无奈的说道:“小姐,你既然看见那老刁婆在外面偷听,怎的还说出来了?”
“即便现在不说,又能瞒到几时呢?不如现在痛痛快快的摊开来说。好了,子衿,你和我说说之前的事情吧。”说着苏芮拉着子衿坐到床头。
子衿一番娓娓道来,苏芮才知道,原来她还魂的这具身体名叫颜锦言,是颜家的大小姐,生母陈氏,闺名心仪,乃是当朝翰林院陈翰林的长女,父亲乃是当朝正三品平远将军颜秉初。她父亲娶了她母亲之后没过多久就在她母亲怀锦言的时候纳了二姨娘。
这二姨娘虽说是小户人家的女儿,但貌美又善解人意,一贯是最得颜秉初疼爱的,据府里小道消息传说二姨娘是颜将军年幼之时就相识的青梅竹马,所以颜将军才这么疼爱二姨娘,然而美中不足的是二姨娘久久没能为老爷生下个一儿半女。
小夫人殷氏,闺名如意,乃是当朝太子少保的独女,听说是不嫌弃颜秉初已经有妻有子,主动下嫁给颜秉初的。当年殷氏已平妻之礼下嫁给颜秉初在帝都还一度被传为佳话被人誉为当代娥皇女英,那年锦瑟才四岁。殷夫人嫁进来没一年就怀了了二小姐颜锦心,同年肚子久久没有动静的二姨娘也怀上了三小姐颜锦瑟,真是双喜临门,再加上颜秉初在岳丈太子少保的帮助下官场一路平步青云,当年的颜府可谓是日日笑声不断。
然而好事不长,先是最受宠爱的二姨娘在生三小姐的时候突发血崩之症,发作的快去的也快,只来得及说了句托孤的话就去了。继而没过一年,大夫人也跟着相继去世。若说只是内院不安也就罢了,偏偏大宋王朝一贯重文轻武,纵有太子少保的得力靠山纵使已经官至平原将军颜秉初却依然不受重用,因此颜府的气氛整个都变得压抑起来,上到当家夫人殷氏下到看家护院,没人敢多言语半句,唯有大小姐锦言一反常态的变的动辄暴跳如雷。自她母亲陈氏过世之后,锦言和颜秉初和殷夫人甚至是婆子媳妇丫鬟都冲突不断甚至还打杀了几个丫鬟,赶跑了无数个先生,又几次病到差点死掉,以致于在颜秉初的眼里这个冰雪聪明善解人意的女儿已经直接成了麻烦的代名词了。
直到颜锦言生母去世的第三个年头,刚过完年节,一个云游算命先生主动上门,说这府中的大小姐是个命硬的,命中注定会克的家破人亡,自己不忍见如此积善之家就此败落,出谋建议将大小姐送到乡下贱养,若是安然活到及笄,则能破次命格;若是活不过,至少也能保一家平安云云。
颜锦言的父亲本是不想这些的,奈何颜锦瑟生母刚去没多久,家中便被她闹的是乌烟瘴气,丫鬟婆子也确实是死了几个。女儿固然重要,却没有到为了她而舍弃整个家族的地步。是以隔日便把她送到庄子上寄养到一户农家,子衿也被派去做个浆洗的粗使丫头。
初时,颜秉初还会时时挂念这个女儿,可是过了没几年殷氏给他生了个宝贝公子又抬了个通房丫头给他做姨娘,再加上自从把锦言寄养到庄子里之后,不仅家宅太平了,就连颜秉初也因边疆大小不断的冲突而逐步受到朝廷的重视,便再也没念想过这个女儿了。
就这样颜锦言被刻意地遗忘在农庄里,唯一能证明她这个颜府大小姐存在过的痕迹除了她那空无一人的闺房之外,就只有每年定期发给那家农户的银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