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学期开学这几天,在qd市这所学校里,被学生称作“文痞”的魏承晦一直愁眉不展,晚上没课或者放学后总要拉着几个狐朋狗友喝点小酒解解忧愁。不务正业的混日子的学生赠送的“文痞“绰号他有所耳闻,并不厌恶,反而觉得很受用。不就是说自己身为老师,还和被这些学生们称为“老大”的人来往么?一群屁孩子不好好学习,看了几部《古惑仔》就搞起了盲目崇拜,向往起了打家劫舍的江湖生活,自己不就是看着几个坏学生欺负小眼镜,晚上还敢拍自己黑砖,找人教训了一下么?再加上教课教得好,自己的课连续两年被评为示范教学,每年都会有全国各知名高中的老师前来听课取经,就有了这么一个绰号。名,对他那个刚入了市委常委的爹来说,很重要,利,对他那个刚拿下市体育场建设项目的妈来说,很重要,名和利,对他来说,就如每天都会从海边吹来的海风,久而久之,只感到温润凉爽,起不到一点醒酒提神的作用,更谈不上消除自己的苦恼了。
魏承晦的苦恼来自本校的语文老师,叫卫蓝海。这位刚从首都师范大学毕业的女老师刚来到学校的回眸一笑,就勾走了他的魂魄,相思红豆种遍了整个校园,奈何春夏过后秋收无果,只能采草叶为菜当下酒料,面色憔悴的去上课。前几日受不了相思之苦,终于趁了个月黑风高的晚上表白了,但当场被否决,现在连个笑脸都看不到了。同是一个音的wei,现在却进不了一家门,心情怎么能不郁闷?自己有背景,有条件,怎么就入不了这位美女的法眼?
有种发泄叫借酒浇愁。
每年的烧烤地摊,魏承晦和几个狐朋狗友都是常年不变的食肉酒客。喝着扎啤,吃着肉串,那叫一个快活。地摊老板都不希望他们来自己的烧烤摊,因为只要他们往这边一坐,旁边的小桌子不敢坐人。夏天天热,上衣一脱,围坐而坐的都是肌肉壮硕,纹身刀疤遍身,程放就是其中一个,也属他的纹身最有意思,当初后背纹了伏虎罗汉,结果事故频频,不是女友跟别人睡了,就是自己出车祸,要是被人砍了挂了彩,那算是自己本事不济,厄运连连的他奔波千里找了一位蜗居在偏僻角落里的泰山老道给自己算了一卦,老道说,你属虎,纹一个伏虎罗汉,那不是缚了自己么?程放问如何解,结果老道士支招,又绣了一个盘龙,龙尾一甩,盘住了罗汉双臂,罗汉双臂受缚,不能伏虎,程放后来没再出事,因为此,每年程放都要奔波千里,拿着礼品去老道士那里坐坐。
地摊烧烤红火,烟雾缭绕。魏承晦坐在桌边,喝着扎啤,偶尔附和一两句朋友的话题,顺手剥个毛豆放嘴里,可惜没一点滋味,无限的哀愁都融进了酒杯里。从学校里跑出来的学生也会来这里,点肉喝啤酒改善生活。大部分原因还是久闻他的大名,想着和这位文痞老师套近乎,想上前攀谈吧,找不到合适机会,只能在旁边竖着耳朵听个三言两语,比上课还认真,算是受了熏陶,有了打架的勇气和动力。
“承承,天这么热,你不脱了?”程放用满是油的手扯了一下他的体恤衫,但魂走他乡的魏承晦对他一直厌恶的“承承”这个称呼和拿他的衣服当抹布一点不在意。“你们就不能穿上?你看吓得别人都不敢在邻桌坐。”
程放笑着说:“承承,我听说在唐草,当时的卫国公李靖在下体纹了个小燕子,你读的书多,是真的么?还是古代人有想象力,我咋就没想到呢,旧时王谢堂前燕,小燕子穿梭回廊飞檐,多惬意洒脱。”
“这只燕子飞入寻常百姓小家碧玉家,估计就真成了小燕子了,我看你还是别绣了,省得纹身师傅拿着放大镜找来找去,你也比较疼。”一心只读圣贤书,带着厚厚的镜片的胖子孔有度取笑道,这位仁兄,出门都会抱着一本康德,出口必须都很哲学。
“哈哈,还是胖子对你知根知底,我日了,你们当着魏老师的面,就不能不玷污猥亵那美妙的诗句,我都感到恶心吃不下饭去,你让魏老师情何以堪?”魏承晦笑了笑没说话,被别人接了过去。说话的是他的另一个狐朋狗友,叫冯蒋,小江湖人称“冯狗耳”,属于警笛一响,闻风而动的主,消息灵通,十年间,qd这片小江湖老大换了三四拨,当狗腿子的他愣是活得逍遥自在,相安无事。一是人脉广,无论是高中还是大学,都有一批小弟在那候着,再者扶不上南墙的他还有个爹在后面折弯了腰在后面撑着;这货净干些拉皮条的无良勾当,这几年学生妹热火,一直致力于拓宽大学和高中市场。若不是从小一个院里长大,魏承晦还真看不起这个丢他爹脸面丢到海里喂鱼的家伙。
坐在旁边另一位肌肉壮硕的男人叫王桂之,部队转业,在市交警队当交警。少言寡语,对几人的聊天笑而不语。冯蒋点怕他,因为他见过这哥们的身手,单枪匹马手无寸铁,撂倒五个混混绰绰有余。程放则是一直手痒,想着找个机会和这个哥们切磋一下。
冯蒋说:“承承,不就是为了那个小娘们么?天下姑娘何其多,她不识抬举,你就别跟个事似的,有些人上赶着等着你临幸呢,要不,我先给你找个大学的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给你解解忧,败败火?老师和学生,越悖论越刺激!”
程放在旁边附和说:“要不找几个人绑了,生米煮熟饭?”
魏承晦摆手否了,他想说,解相思还需相思人儿,他想说,强扭的瓜不甜。但自己怎么就看不到个笑脸呢?这时候他想到了卫蓝海的笑脸,那一次卫蓝海的笑,可倾城,可倾国,他以前从没见过,让她笑的人却是那个学生,那个看到自己在窗户外,仍然趁卫蓝海走过书桌时,伸手拂过她头发的学生。对他来说,这是赤裸裸的挑衅,那双手,是对心中冰清玉洁女神的玷污和亵渎。
他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喝光了杯子里的酒,对冯蒋说:“帮我办件事,收拾个学生。”
冯蒋点头答应,这种事情不是第一次做。只需报个姓名,冯蒋就可以从大学里或者高中里找几个人,把倒霉的学生收拾一顿。心中想着,不知哪位捣蛋的学生欺负同学,魏老师要打抱不平了。
“叫啥?”
“文洛书!”
“你们学校晚自习几点下课?”
“九点!”
冯蒋看了看腕上的手表,说道:“那这事儿今天晚上就能办了。”他拿起手机,打了几个电话,一是联系几个别的学校的人,二是在魏承晦学校里找个内应,指认这个叫“文洛书”的学生。这点屁事让王桂之和程放嗤之以鼻,但是对于冯蒋来说,这种事情他乐此不疲,因为这是他的乐趣。冯蒋是个小人物,在他心里,朋友用着他,说明看得起他,不把他当成小混混,听着一帮小弟喊他“冯哥”,他心里无比高兴,混了十几年,至今成不了同龄人眼中的大哥,这,正是他的自卑心理。
孔友渡说:“这学生的名字太书生气,我感觉不像流氓孩子,冯蒋,你让你小弟下手轻点,我对学习好的孩子比较怜香惜玉。”
王桂之听到这个名字,心里想着,文姓比较少见啊,就算再少见,他也不会和那个十年前那个弄得满城风雨的姓文的联系到一块去,在他看来,两者是那种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
几人继续喝酒,谈天说地。程放和王桂之商量着抽个时间选个地点两人练练,孔友渡这个雪天闭门读禁书的主,和冯蒋没办法讨论哲学家的性爱观,自压身价,讨论起了各个学校的学生妹的服务和价钱,口水连连。
酒过三巡,几人准备各自回家。冯蒋电话响起,放下,说:“哥几个要是有兴致,咱们去看看小孩子打架?”
程放说:“嗯,回味一下小时候的时光也是好的。”
借着酒意,借着月光,冯蒋带路,沿着海边,向着那片松叶落了一地的海边石房子走去。几个不爱学习爱武装的学生青年,老早的逃了课,叼着烟,看着月光,沐着海风,望着大海,吞云吐雾,深沉的好像在等着明日的春暖花开,等着冯蒋,等着那位对危险浑然不觉的叫“文洛书”的学生。
“你确定是这?”几个人站在不远处,冯蒋走过去问魏承晦学校的学生。这也是其余几个人心中的疑问,因为在他们看来,如果将要被打的这个学生真住在附近,那么这户人家必定非富即贵。因为这一片的房子都是海边别墅。
“是这!”那个学生很肯定地说。
文洛书骑着那辆除了铃铛不响啥都响叮当的自行车回家。在他看来,这辆自行车比什么都可靠牢靠,是自己忠实的仆人,是同甘共苦的战友,因为刚才的后座有人坐过。这人正是自己的老师卫蓝海,自己冒着被学校保安抓住的危险,把语文老师的自行车偷走,然后很机缘巧合的出现,才有了这么一次载老师回家认老师门的机会,他怎么能放过?骑的路上,故意左晃一下右晃一下,让老师惊呼之余用那双温柔手抱住自己的的腰,他怎么能不高兴?虽然中间几次掉链子弄得满手是油污有点扫兴,但更显出了自己当护花使者的用心。送完老师回家的路上,他哼着歌,月色中前行。
不颠簸都响的敞亮开阔的自行车沿着不远处的道路由远及近,几个青年捻灭了烟头,向自行车靠近。有“大哥”在观望,他们个个想着表现,一个一马当先,趁着夜色,循影而动,飞起一脚,连人带车一起踹倒。
“搞偷袭,你妈了个x!”摔倒在地的文洛书来不及揉腿,爬起来骂了一句,撒腿就往树林里跑。因为他扫了一眼就知道情况不妙。
几个人一看,这孩子逃跑竟然如此的伶俐,是个经常被人追打锻炼出来的孩子,立马追了上去。这片松树林文洛书很熟悉,毕竟待了十年。跑起来轻车熟路,闭着眼都知道哪里有刚栽的树哪里有为了三月十二刚挖的坑。但过了树林之后,还有一片草坪才到自家门口。文洛书边跑边想,自己就不是练武练体育的料,要是自己的四象叔在这里,他们能追上?再一想,要是四象叔在,还用跑?
有句话说的好,思考的多了,行动就会变得缓慢。文洛书是个文弱书生,虽然每天锻炼跑步,但是爆发力不够,一不留神,被人追上,直接被一脚踹倒,来了个狗吃屎,正好啃在草坪上。
但是一个黑影突然而至,谁也没看见黑影从哪来,何时出现,几个少年愣是没再出树林来到草坪。黑影一脚踹出,直接踢断了踢文皮皮那一脚的人的几根肋骨,一个回旋飞腿,扫倒第二个,满口血满地牙,晕了过去。第三个直接被抓住胳膊,如大雪压枝头,枯木般干脆,拧断,让文洛书感到浑身鸡皮疙瘩。一切发生得太突然。但这些,全都进了魏承晦等人的眼里。几人愣在当场,只有那三个青年发自肺腑的在地上鬼哭狼嚎,夜太安静,听者动容。
“皮皮,没事吧!”黑影脸色平静的说。
文洛书想说“青门叔,有点过!”,但看到付清门没回头,顺着眼光望去,他看到远处几个人影,才知道,这是杀鸡儆猴,不是摆供礼佛。而杀鸡,手段就要狠一些。他说道:“青门叔,我没事。”其实,他的腿很疼。
“你先回去,九点二十该回家的,你迟了二十分钟,你大伯能不担心?”付清门说完,如狼般向着远处那群人而去。被冯蒋认为的教训坏孩子的屁事,其实是魏承晦被爱情冲昏脑子后的苦无对策的发泄,但在付清门看来,这不像是一场简单的学生之间的打架斗殴,而这一点,在他看到王桂之和程放之后,更加确定。难道,十年了,有人流亡,有人进了福海重刑监狱,有人断了双腿,京城那户权贵觉得还不算完?
十年,如海边细沙流过两指间,当初在大山深处装哑巴的文皮皮,也不再是那青涩懵懂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