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春在当地是出了名的小肚鸡肠的人物,下位官、小煤商能敬而远之就敬而远之,不能的话,简单寒暄做到起码的礼仪就走人,他们都知道,被他惦记上,那是肯定没什么好事,对方一个不悦的眼神,他们就得奉上过万的东西,在矿区才能好过。按照他的作风,今天这一出,他绝对咽不下去那口气,几条摸着主子性情,想着献殷勤的狗在街角吸着烟等候多时。想着麻溜干脆的办了文皮皮,回去邀功请赏的去舐菊。
文皮皮出门看见几个烟头火苗,知道事情不妙。给店老板结了帐,又多给了一百块钱,让他照顾好赵老头,到隔壁开间房,把他扶上去休息。
中午苗采薇给自己打电话说的事情他还记在心里,想到“一脚就踢趴下,真丢人”这句话,小姨不可能杜撰,自己的爹是个什么样的人他不知道,爷爷奶奶,大伯,外公都不愿意提及,他也就不再问下去,他只知道自己从初中开始,就一直留心涉及自己老爹的点点滴滴,他顺着一点点的积累起来的东西,开始找寻,几乎翻遍了所有的关于煤矿的书籍,只是为了找到一丝父亲的足迹。暑假回家,曾静莲给他了那本《掠夺者的迁徙》,让他断定里面的人物却有其人,而且必定和自己的老爹有关系,所以才不上了学,收拾包裹,想着北上内蒙。
夜如浓墨般深邃,风似刀子却无语。
有谁知道,每当看到别人爸妈在校门口等自己孩子时,他心中的感受?又有谁知道,多少个夜里,他做梦梦到自己躺在妈妈的怀里,第二天醒来,枕头湿了一片?思念累积,他只能深深地埋在心里。爷爷,奶奶,外公,大伯,小姨,甚至赵老头,彭奶奶,这些人对他越好,却越让他想念自己的爸妈。
“文五难,你是个什么东西?凭什么,凭什么你把我扔给爷爷奶奶,现在却还要我来找你?”文皮皮心里想着。
他冷哼一声,看着街角的几个人捻灭了烟头,向前走去,走的缓慢,长舒一口气,然后由走变跑。四象叔教给他的打仗技巧他一点都没用,只是找准一个人,照着对方的要害打,下手无比狠辣。但是双拳难敌四手,最终还是被踢倒在地。自己成了被群殴的对象,至始至终他没说一句话,任对方几个人边踢边骂,强撑着身子站起来,向着被自己一脚踢中下体要害的人走去,再次被踹倒,胳膊被磨出血,不管不顾,仍然想着站起来,直到被对方拿着棍子抡在腿上,渐渐失去意识。
被单独派出来一路护送文皮皮的唐红,站在宾馆的二楼,只是给想温存一把的少妇打了个隔靴搔痒的电话,就听到下面一片嘈杂。打架斗殴,在矿区这种地方,是常有的事情,抢矿死人也很正常,毕竟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当地流行一种说法,叫做:矿区不打黑,矿外不扫黄。唐红看了一会热闹,当文皮皮站起来的时候,他还心里笑着,这哥们真坚强,但是接着心里就是一惊。挂了电话,直接从二楼就跳了下去。
作为保镖,保护到家门口,还是出了差错,这算是晚节不保了。心里想着,下手本来就重,这下算是大开杀戒了。文弥勒佛的手段他知道,自己特种兵出身,在他手里都走不了三招,这帮狗崽子不死不残,估计残废的就是自己。对付着几个人,也就是几下子的事情,一脚直奔一人的面门,一个后摆直接把一人扫到,头直接撞在了路边的马路牙子上,另一个想跑,直接一把拽住,直奔对方肋下,看到对方拎着棍子,扫了一眼文皮皮被砸的那条腿,直接把对方横地下,拖起那人一条腿,一脚跺下去,骨头寸裂,叫声那叫一个凄凉,让人浑身寒毛直竖。
唐红抱起昏迷了的文皮皮,看他满脸是血,衣服破烂,嘴里嘟囔着,不知道说的啥,眼中的泪水流下来,冲刷着马上要结痂的伤口,血肉模糊,就连他这个身背几条命案,亡命天涯的铁石心肠男,都有点心生怜悯。来到停靠在不远处的车前,把文皮皮放到副驾驶座上,束上安全带,上车,加足马力,向着医院奔去。一路上,文皮皮意识不清,一直喊着“妈妈”,泪水如雨泻,如刚出生没几天就断了奶的婴儿,呢喃着。与此同时,一辆救护车把在街上受伤四人送进了当地的市属医院,一人救治无效死亡,其余三人,一个腿骨断裂,一个还在抢救,另一个鼻梁塌陷。全城戒严,开始寻找嫌疑人。
唐红不敢大意,直接把文皮皮送进了当地军区医院。检查之后,文皮皮除了几处擦伤,胳膊上缝了七针,腿部起了个大包之外,并没有多严重的内外伤,这才拨通了文敬佛的电话。
“大老板,皮皮受伤了,在军分区医院!”唐红知道自己办砸了差事,不废话。
文敬佛一听,笑了一声,说:“严重么?”
“不严重!”
文敬佛接着笑道:“唐红,九三年,我在缅甸遇到你,你替我挡了一枪,我记得是在左肩膀,后来老黄的儿子黄花明,算是我的亲弟弟,替你还风流债,没了命,那时候立足未稳,不说也罢;这不算是我还的,后来,我在这边站稳脚跟,让野鹤去把你一直想办的事情给办了,给你爹妈养老,你说,你还有什么需要我文敬佛做的?就算是这条命,我二话不说也给你了。我文敬佛从来不信佛,不信命,就信兄弟,有种情谊这一辈子都还不完,像你,像花明。”
“大老板你别说了,你不欠我啥,我从此销声匿迹,没脸再见你。”唐红打断了文敬佛的话。
唐红还想再说点什么,但是听到对面一声叹息,直接挂掉了电话。准备开车走人,决定从此销声匿迹。再做一些无所谓的事情,反而觉得多此一举。这些年过来,虽然自己一直喊文敬佛“大老板”,但是文敬佛从来没把他当狗一样使唤,这份兄弟情义让他感动,所以平时也不收敛自己的性子,勾引良家,这是自己狗改不了****的毛病。这次误了事,才开始倒是担心文敬佛的武力,现在想想,就算自己以死谢罪,文敬佛绝对不会答应,更别说怪自己了,反倒是这几年突然间不知道从哪里蹦出来的小老师“白玉”更让他介怀。一个三十露头的年轻人,能把黄老头、风野鹤,还有典鸿飞压得死死的,绝对不是一般的人物。
刚想上车,突然一个身影散了过来,他急忙一闪,接着就是一个鞭腿,对方一只手直接抓住,一把枪直接顶在了自己的眉心。
“三宝?”
“大老板让我送你一程!”
唐红惊讶的眼神直接变得涣散,像没了魂似得,愣在当地。叫三宝的一看,直接笑了起来,收起枪,把背包摘下来,递了过去,说道:“别误会,大老板让我给你带的东西,省着点花,够你活个五六年的,至于之后呢,谁都管不着了,一路走好哦。”
三宝拍了下他的肩膀,消失在夜色里。唐红想了想,苦笑了一声,上车之后,打开背包一看,钱,新的身份证,各种卡,还有一个文件包,打开,里面是一纸房契,他放下心来,奔房产所在地而去。
与此同时,几辆车早就从草原皇陵北苑开出,一路狂奔直奔薛-家-湾。中午秦老三一个电话,提到个孩子和老头惹了齐春,白玉就感到有些不对。
安-监-局-局长从下午开始,就在当地的酒楼和秦老三推杯换盏。秦老三接到个电话,脸色一变,用余光扫了一眼齐春,点头称是,小心翼翼的挂了电话,接着笑着举杯道:“齐局,不,应该称齐书记,今天我们大老板要见你。咱要不等等?”
“就今天的见到的你们典老板?这人啊,太傲,我不喜欢!”齐春吐了一口烟,说道。
秦老三笑道:“等一下你见到就知道是谁了,服务员,酒菜先停了吧,等人!”
此话一出,齐春心里一惊,以往每次都是秦老三把菜谱递过来,自己随便点酒点菜,而对方也绝对没任何的怨言,今天突然当起了主人,叫停了饭菜,不能不让他心有所想。
电话铃声响起,齐春接到电话之后,脸色突变,起身说道:“秦老板,出了点事,需要处理,你替我给你们大老板陪个不是!”齐春说着就往外走去。
“那我陪你一块去,这地方离矿区较远,我送你一程!”秦老三说着站起身来,和齐春并肩向外走去。
车行的离矿区越近,齐春心里越觉得奇怪,以往这条路,每到这个时候,拉煤的大车络绎不绝,而今天,却没有一辆大卡,他都怀疑是不是走错了路,就算是全城戒严缉拿嫌疑犯,也不可能到这种程度。车到矿区街角,停下来,街角转过去,就是矿区人尽皆知的“宏图大道”,长,直通矿区,宽,双向八车道,道路整洁平整,拉煤大卡禁止通行,矿区另一侧则是一个“月牙湖”,在此处停下来,让齐春很是不解。
“秦兄,我还有急事,这?”
秦老三点了一支烟,看着远处驶来的几点光,微笑不语。五辆车,一辆宾利,两辆牧马人,再加两辆宝马,全是国外进口。自己那辆辉腾和这些比起来,简直就是三轮,上不了台面。
文敬佛下车,大光头在路灯照耀下,格外显眼。后面跟着白玉,风野鹤,黄克己,典鸿飞,还有秦家另外两个兄弟。
“你叫齐春?”
齐春混迹多年,一眼就看出这气场宏大到没有边际的光头才是这群人中的大老板,看了一眼秦老三,说了句:“安监局齐春,您是?”
“我现在给你两种选择,今天晚上12点之前,你死,你家人活,你不想死,你家人一个活不了。既然叫你死,就让你死得明白点,今天在矿区的那孩子,是我儿子,你的狗打了他,我要你的命,我是谁,我叫文敬佛,不知道你听没听说过?也许你想着你是当官的,那好,小白老师,你给自治区党-委-书-记打个电话,说动一下薛家湾的人事关系,免了你。”
“养了这么些年的一条狗,什么时候变成狼,连主子都敢咬了?”文敬佛说完,上车走人。
偌大的街道只剩下没了魂魄的齐春,看了看旁边的月牙湖,湖水清澈,但是深不见底,是个好的葬身之地,是冥冥中自有天意,还是早就给他安排好的去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