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尘绿扶两人为如何靠近太子默许一事而烦透天,太子这等一国的储君,别说近得了身,她们俩凡夫俗子连皇宫也只能干巴巴地瞻仰的份,更何况是想偷窥堂堂太子的记忆,那是比登天还难,两人一个不小心,随时都有掉脑袋的风险。
所幸这日里,绿扶在集市上探听得太子有位得力侍卫叫独孤一舸,颇为重用,而这位独孤一舸的娘亲,就住在城南的一所院子,据知情人透露,独孤一舸每月初十总要离宫探望年老体迈的娘亲。绿扶顿时喜气洋洋,数着日子等到初十,誓要去那院子会他一会。
绿扶从晨早就守在他家门口,一直等,一直等,一直都未见半个人影。拍门,没人应,索性扒着门缝看,没动静。她又是性急的人,转念一想,她干嘛要这么干巴巴地等下去,纵然她什么都不会,但是起码轻功了得,她师父放心让她跟着小姐下山,无非就是看中她那一身飞檐走壁的架势够好,万一有事拖着红尘闪人也不会吃亏。她心里窃喜,如今只要随便翻两个跟斗,就直接进去,倘若人不在,喝过茶剔剔牙再走也不迟。主意已定,正准备蹬脚时,忽一声尖利大叫,差点刺破她耳膜:“丫头,你要干嘛!”
绿扶被嚷得鸡皮疙瘩全起,转头一望,一个身穿窄袖儒裙,模样麻利精神抖擞的四五十岁妇女,正睁圆了双眼瞪着她,那神情就好像遇到不可思议的事情似的,满脸的惊愕,甚至颤抖着手指着绿扶结结巴巴地道:“你你你……丫头,难不成你想做贼啊?”
绿扶低头一看,才看到此时自己正蹬着一只脚,绷紧了上半身,像展翅欲飞的鸟,她立马收好手脚,立正身子,腆着脸露出尴尬一笑,道:“这位大娘……”
中年妇女重重咳了一声,绿扶眨巴眼睛愣了一愣,又喊道:“这位大娘……”,中年妇女剜了她一眼,又重重地咳了两声,绿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中年妇女看她如此,有恨铁不成钢地叹道:“叫我大姐。”
绿扶如醍醐灌顶,恍然大悟,憨笑道:“是是,这位大娘,哦,大姐。”
“……”自称大姐的蛮受用地笑笑,直着脖子打量起绿扶来,从头看到脚,从左看到右,又从前看到后,绿扶被她看得扭捏不安,忍不住问她:“大娘大姐,你这是?”
“丫头,我观察了你一上午,你一直杵在我家门口意欲何为啊?”大姐终于发话了。
绿扶语塞,难道她今天一直盯着这院门口太专注了,连身边什么时候有人在注意她都不知道。不对,她刚才说她家门口,她家门口,是不是她就是那个所谓的独孤一舸的亲娘。但是外间传闻独孤一舸的亲娘卧病不起多年,可是看她,啧啧,神采奕奕地一点都不像是病恹子。
“大娘大姐,你是这家主人?”绿扶满心好奇问道。
“是啊。”自称大姐的回答得声音爽朗,生怕世人不知道她中气十足似的。
“哦,我听闻,听闻这家主人是那个独孤一舸的娘亲。”绿扶眼珠子转的骨碌碌,心里打着主意。
“哎呀,丫头,原来你认识我儿子的啊!”大姐拍掌兴奋道。
“呦,原来鼎鼎大名的独孤一舸大哥便是大娘大姐你的儿子啊。”绿扶无甚恭维。
“呵呵,好说,我这个儿子啊……不对,你是谁?”大姐忽然扳起脸再重新打量起绿扶,那眼光都差把绿扶给看穿了。
“嗯,我是……”绿扶摸着额头,是了半天,也是不出个所以然。
大姐看着绿扶益发羞赧的形态,心里越怀疑,惊喜道:“呦呦,我这儿子,原来什么时候给我找了个媳妇儿都不告诉我。这会子,原来媳妇儿自动找上门来了。”
“媳妇儿?”绿扶脑袋给饶懵了。
“呵呵。我这儿子从来不近女色,也没见他说认识哪个女的。一天到晚只知道守护太子。哎呀,原来偷偷给我藏了这么个媳妇儿。老娘我今日贼高兴。”大姐说完,兀自拉了绿扶进院子。
绿扶虽然还没理解她的意思,但是如今不用翻墙做贼也不用想方设法讨好主人,就有主人给拉着进房子了,想来事情会进展得很顺利,说不定再等等,目标人物就会很快出现,反正这位大姐不是以为她就是独孤一舸的媳妇儿了吗,那到时再厚点脸皮跟独孤一舸套近乎,也不难从他口中套出太子的消息。
可是,是不是一切都怪她想的太简单,太单纯了?这位刚刚还和蔼可亲的大姐,霎时间像变脸似的,成了一个老虔婆……
起初,绿扶刚刚踏进门槛,大姐还客客气气温温和和地斟茶倒水闲聊。“丫头,估摸你就十七八岁,怎么这手,这手掌满是厚厚的茧啊。”大姐很不客气地拿着绿扶的手又捏又搓,恨不得拍扁似的。绿扶哈哈笑着:“家里穷,家里穷。干活多。”她想,她总不能说自己从小就是耍刀的吧。
“家里穷,没关系,我们独孤家不缺钱,多一个人还是养得起的。穷人家女儿出身总比千金小姐的强啊,起码入得厨房,出得厅堂,做女人的啊,最关键的是入得厨房,炒得出一盘好菜,才叫守得住自家丈夫。你瞧我,我那老头子就是这么迷恋我的了。哈哈。”大姐自卖自夸,越说越得意,忽然起身转到绿扶身后,眼睛梭巡在她的臀部上,绿扶羞涩得不敢吭声,终于,大姐意味深长地贼笑道:“这臀,还是不错的。”随手一拍绿扶的臀部,把绿扶这单纯的娃吓得堪堪从凳子上摔下去,瞪着双无辜的眼睛喊大姐。大姐却哈哈笑着,弯腰凑近绿扶,额头就差没抵着她的额头了,暧昧地呼吸相闻,绿扶只听到自己的小心脏噗通通跳,半晌,大姐才幽幽地问:“你家住何处?父母健在?”
绿扶望着她那双扩大的眼睛,战战兢兢地抖着声音回答:“父,父母双亡,现在跟着自家小姐过……过日子。”
“哦……原来果真是个丫头啊。”大姐终于直起腰来。
如此,绿扶虽然觉得这大娘虽然有些言语动作不甚理解,但是,总还是个正常的妇女。可是,绿扶爬回凳子上喝过半盏茶后,门口进来一个油光滑面的小伙子,扯着嗓门就大喊:“独孤大娘!我家老板问,你那一打桂花酒酿好了没!”小伙子话刚说完,一双绣花鞋就霹雳似的直砸到他的脸上,那独孤大娘就已经声音如雷地吼起:“臭小子,谁让你那么大声吼我的!你还是新来的不!”
小伙子马上悲戚戚地哈腰道歉:“是新来的,不懂规矩,不懂规矩。”
“那死老头,今儿个怎么就不自己过来?偏生还叫了个乳臭未干的臭小子,想把老娘的耳朵给嚷聋了,真真没个安好心的。”独孤大娘骂骂咧咧的。绿扶这才留意到原来院子一角高高低低地垒了些酒坛子。独孤大娘刚一弯腰,就幽幽怨怨地扶着腰瞪着绿扶道:“哎呀,我这腰啊,真真不中用咯。”
绿扶是个生性简单,思想单纯的好女娃,一听她老人家那头发话,马上过意不去,赔笑着三步并作两步蹭蹭蹭跑过去,抢着道:“我来搬,我来搬。”
独孤大娘奸计得逞似的笑着夸奖道:“果然是好姑娘啊。怪不得我家一舸会看中你啊。”说完,转身瞪了一眼呆立一旁的小伙子,喝到:“傻站着干什么,还不搬。”
这语气,这派头,把不谙世事的小伙子吓得赶紧地哈腰。心里承想着,怪不得老板说这老娘泼辣。
绿扶搬完酒坛子上车,看着小伙子驱着牛车走,便回院子斟茶喝,谁知独孤大娘不知从哪里闪出来,已经挽起袖子不客气地喝骂道:“才搬了十二个坛子就想偷懒?”
“哈?”绿扶又是瞪着圆圆的眼睛一脸表情无辜。
“里头的米还泡着呢。赶紧地去洗了,还要蒸米,拌曲,一堆活儿干。”独孤大娘很理所当然地吩咐,绿扶一头雾水地听着吩咐。一样一样地干,乖乖地挽着袖子,泡米,洗米,蒸米,拌曲,学酿酒。这还算了,还洗起大娘的衣服,打扫院子,做饭炒菜,伺候起一日三餐。稍微慢一点,独孤大娘的两只绣花鞋就石头似的砸过来。绿扶哀叹,她虽然父母双亡,自小守着孤山,守着师父过日子,可从没过的这么像,这么像奴役似的。她又觉得,这大娘怎么使唤人不用本呢,她跟她无亲无故的,今日算是平生第一次见面吧?难不成,她真当她是媳妇儿了?这么对待媳妇儿,果然很有恶婆婆的潜质呢。绿扶忙的满头大汗的,兀自悲风伤秋的,瞥眼看见独孤大娘,正坐在桌子边翘着二郎腿嗑瓜子好不享受,直忙到天昏地暗的,独孤大娘才像放圈养的牲畜似的让绿扶走。目标人物没看见不说,她还累得一身酸痛,绿扶平生第一次觉得自己做人真失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