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内,默许正斜倚在榻上仔细地抹着玉笛,玉笛色泽温润,玲珑剔透,一看就知是上好的古玉。独孤一舸恭敬地立在一侧禀告事宜,最后道:“属下所调查的就是这些。”
默许赏了会玉笛,正了正身子,沉声问:“两个都是从落碧山下来的?”
“是。落碧山是南方一座荒山,据闻此山常年阴雾不散,豺狼野豹甚多,所以无人敢进。后来常听说此山闹鬼,更是绝了人迹。”
“唔。你可能还不知道,这落碧山虽然寂寂无闻,荒无人烟,其实还有个古老的传说。”默许抚弄着玉笛道。
“哦?属下愿闻其详。”独孤一舸一听,兴趣浓厚起来。
“你可知道端木家族的祖先根源何在?”默许反问。
独孤一舸思量片刻后道:“属下孤陋寡闻,只知端木先祖是国师驯服而来的一个野人。而这端木先祖又据说是一株千年扶桑化成的人形,莫非……这落碧山便是端木先祖的……”
“正是。相传几百年前落碧山山上满是扶桑,一到早春时节便花开烂漫。其中有一株已有千年树龄的扶桑,长了有成人那么高,枝桠都跟手臂似的粗,十年才开一次花,每次开花其余的扶桑花便都枯败殆尽。后来村民扬言这要么是一株神树,要么是一株妖树。此后这扶桑越长越高,而周遭的扶桑却都枯萎了,以致后来这树百里之内都荒芜一片。再后来,从这山上忽然走出来一个野人,性情暴虐,经常在乡间野地里杀人掠食,让乡民苦不堪言。许多村民上山查看,原来那株千年扶桑早已不翼而飞了,都道这野人就是那扶桑的化身。十几年后,国师恰逢此处经过,便收了这个野人,并对他教育感化,才塑造出后来在战场上叱诧风云的护国大将军端木先祖。”默许徐徐道来,“千年扶桑化成的野人成了护国大将军,履立功伟,如此便导致了那些贪功冒进的人以为这落碧山是座神山,都纷纷在此山上建寺立庙的,总以为也能像国师那样收复个妖助其平步青云。但后来却听说山上经常闹鬼,以致都不了了之,如今才成了荒山,无人问津。”
“原来如此。”独孤一舸津津有味地听完,转口问道:“那从落碧山上下来的两个女子,难道也是什么扶桑所化的妖女?”语气似有点失望与生疏。
“这倒是其次,关键的是这红尘手中的魔琴。”默许说完,以手支颐地望着窗外若有所思:“你说这兰画船以千年寒蝉玉的秘密来要挟红尘要偷窥我的记忆?”
“是。另外似乎还以血心蛛的下落来作饵。”
“呵呵,她居然也能查到血心蛛的下落,看来我是低估了她。你查查她背后到底跟什么人来往。”
“是。”独孤一舸一脸严肃的受命,之后想到一件事,又试探地问道:“那么,这两个姑娘……”
“昨日我这支玉笛试探过那把古琴的魔力,阴阳果然能协调,说不定,好好利用这把魔琴能够把我身体内的毒性给清除掉。若要我的部分记忆作为交换也未尝不可。兰画船如此怨恨我,派红尘过来偷我的记忆,无非是想要知道我内心的感情归属。我就让红尘告诉她,我心中日日所想的到底是谁,了却她这么久的心结也好。归根到底,都是我欠了她。”默许说完,低头摩挲着玉笛,又道:“你把红廖叫来。”
“是。”独孤一舸得到吩咐后立马退去。
默许怔怔望着窗外景色,横起笛子吹起,低沉的笛声透着寂寥许许。
这边,红尘与绿扶两人打算辞别青莺别苑,出得院门,是一片竹林,绕着竹林的小径走,到得湖边。湖上荷花依然盛放,湖上矗立的一座凉亭,便是二人当初进来见默许之处。如今亭上空无一人,昨日之景,宛若幻象。湖的另一端,正急急走来一个青衣身影,仔细一看,那是红廖。
红蓼来到二人身前,面无表情地说道:“红尘小姐,我们家公子请小姐到堂上用早饭。”
“早饭?”红尘心下衡量,如今魔琴已经拿到,至于默许为何不追究她俩的鲁莽,是不知,还是装作不知,都另当别论,现下二人还是及早抽身的好,遂向红廖婉拒了她公子的美意。
可是红廖却扔下了一句:“小姐,我只是奉公子意思,具体的还是小姐亲自去向公子回复。”便掉头走人。
“小姐?这丫头可真是桀骜得很啊。”这绿扶看着红廖的一脸冷漠,又爱理不理的神情,早已是憋了一肚子的火。
“走吧。我们亲自去答谢。”
红尘绿扶远远跟着红蓼行至大堂,此时默许早已等待。
红尘正打着腹稿推辞,不料默许却已先执了玉筷抢先道:“姑娘终于到了,等得我都饿了,这下可以葬一下我的五脏六腑了。这是我让厨房做的几道江南小菜,不知姑娘喜欢不。”
红尘有一瞬间的错愕。这说话的哪是高高在上的太子,而更像自然亲昵的家人,毫无避讳。红尘不自觉地坐下,笑道:“如此又叨扰公子了。”说完看了一眼绿扶,绿扶这才回过味来,怎么也想不到红尘居然不动声色地改变了主意。绿扶察言观色地道:“我到厨房帮忙端菜吧。”本来太子不能与平民同桌吃饭,虽然默许未向外界透露身份,但他们既然知道他是太子身份,所以绿扶需得避讳一番。
“这是火腿鲜笋汤,清香可口,相信一定合你口味。”默许说着,已经夹了一块肉放到红尘面前的碗里。
“嗯,谢谢默公子。”清香可口?美味佳肴她也只是喝白开水一般。
二人用过饭后,默许带着红尘在花园里散步。
“青回院柳莺犹涩,开到园花蝶未知。”两人行行走走,又绕到湖上凉亭,红尘站在回廊上,首次看到刻在亭柱上的对联。
“我的一位故友,甚是喜欢这座别苑,所以我将这别苑取名为青莺别苑。”默许立在一侧,也仰头望着那一对行书写就的对联,不由自主地向她解释。
“青莺别苑?好生别致。想必公子的这位朋友一定是个天真烂漫的女孩。”
默许不言,径直走向池上的凉亭,抽出玉笛吹了一曲《燕燕》,曲调悲伤哀怨。
一曲终了,默许望着粼粼波光的湖水,声音波澜不兴:“她确实天真浪漫,夏日最爱在这湖上凉亭安一张藤椅偷懒打盹歇凉,只是已经嫁为他人妇。如今却生死未卜……”忽然像触了电似的,意识到自己讲了不该讲的,于是道:“恕在下冒昧了,正是仲夏美景,说起这个真大煞风景。”
“外界传闻公子冷面无情,如今听公子倾诉衷肠,才知原来公子未必如世间传闻的那般,也是一位重情重义之人。”
“我重情重义?”默许忽然讥笑道,一改先前的哀伤口吻,道:“今日请姑娘来,一来请姑娘赏景,二来,是有事请求姑娘。”
“小女无德无能,实不知能帮上公子什么忙?”
“在下希望借姑娘的三弦琴提炼玉笛。”
“提炼玉笛?”
“对。我这玉笛,乃上古神玉。据闻可治病医人,筋肌复生。实不相瞒,在下家中有亲人染了怪病,遍寻天下名医而不得治。如若我能发挥到这神玉的力量,便可救人一命。可因这玉笛阳气过盛,我至今仍驾驭不了这玉笛。在下知道姑娘的三弦琴绝非池中之物,又恰恰性属阴性,阴性必然能克制我这玉笛的阳性。因此,在下希望这数日里,姑娘能操琴与我陪练。”默许言辞恳切。
红尘有点为难地道:“可是师父曾经交代,这三弦琴本具魔性,不能擅自作用。小女恐怕,不能私自违背师父的嘱咐。”
默许略有惋惜:“让姑娘违背师父的嘱咐确实不妥。如若姑娘不愿意帮忙,在下也不便勉强。但是,佛家有言,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另外作为回报,我会把我的部分记忆告诉你。比如说,我的感情记忆。”
“你的记忆?”红尘想起她是跟兰画船有契约,必须要取得默许的感情记忆。如果跟默许做这一笔交易,她就可以轻而易举地得到兰画船所要的信息。但是默许这么一说,也必然知道她是跟兰画船有来往,那么那天在对酌茶楼上,她用三弦琴发功私下感应他的回忆,他必是早已心有所知的。这事既然瞒不过,红尘何不坦然接受这交易呢?
“既然如此,那么,一言为定。”红尘爽朗地答道。
默许笑脸展开,温和地道:“那么,多谢姑娘。”